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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城不大，从城中心地带到小城边缘只有四公里，步行是水辰最常选择的出行方式。不过他已经很久没和其他人一起行走了。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老城道路两旁的路灯昏昏暗暗，路边的草丛中传来不知名的虫鸣。现在才是初秋，夏夜的湿热空气还没有完全消失，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黑夜的味道。

这种被有热度的空气包裹的状态让水辰感到非常安心。昏黄的路灯映照下，两人肩并着肩，衣袖不时地摩擦，但都默契地没有拉远距离。那一瞬间触碰的热度久久地停留着，让人回味不已。

两人朝着新城区的方向去，沙千行难得主动地挑起话题。

“辰哥，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么？”

漆城像是一块遗世独立的乌托邦。这里没有天灾，没有疾病，没有纷争，没有物资短缺，不需要工作，居民通过芯片互域网享受各种娱乐生活，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向科务处提出，而科务处总能神通广大地解决一切。

沙千行一心想让水辰挖掘真相，接替他的守护任务，这是让他走上了一条沉重，孤独，痛苦的道路。

不知道是无知地过着轻松幸福的日子得好，还是清醒地面对真实孤寂百年得好。

沙千行转头看着水辰，他已经完全不复初见时的锐气，眼瞳映着灯光，好似星河般璀璨，又如夜色般温柔。其中情谊不需直言，他只盼望能够好好记住最后的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一万零八十分钟，六十万四千八百秒。

水辰犹疑了下，还是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生活在这里很好，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我想离开这里到外面去，总觉得自己想要寻找的真实不在这里，或许……不正常的是我吧。”

不被旁人理解，又岂是那么容易看得开的。在夜色朦胧的遮掩下，水辰不再戴着吊儿郎当的面具，显得有些迷茫而脆弱。这是对未来的茫然，是独行者的痛苦。

漆城的所有人都是坚定的科务处拥护者，水辰是一个异类，他也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种想法，不被水爸水妈知道。而今晚，对着沙千行，他却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水辰已经触碰到世界真相的边缘了，这注定了他不可能单纯地享受着世界的馈赠，而在矛盾和痛苦中不断挣扎。

沙千行下定决心，一定会带水辰离开这里，即使真实是荒凉和虚无，水辰也一定更想去那个地方。

“我会帮助你的。”

沙千行说着，紧紧握住水辰的手，指节和手心的厚重老茧摩擦着水辰的手背，让他感到安心。沙千行的掌心发热，温暖着水辰因体寒而微凉的手。

沙千行也瞬间显形，幸好两人挑的是老城区的小路，加上夜深人静，看不到人影，才不至于出师未捷身先死。

片刻后，水辰将手挣脱开，反手拉着沙千行走到右侧房屋围墙下的阴影处。

他主动与沙千行十指交叉，然后紧力握住，用力之大在沙千行的手背上按下印痕。沙千行也以同样的力度回应，两颗心的跳动频率慢慢趋于同步。

突然，水辰一把环住沙千行的肩膀，从后背将他按向自己怀里，微仰头向前凑去，在沙千行的嘴角留下一个干燥而有些冰冷的吻。

吻一触即离，却让沙千行觉得嘴角敏感地不似是自己的。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嘴角漫延到全身，让他整个身体都软了，提不上力气。

水辰环着肩膀的手要离开，沙千行反射式地抱住水辰的腰，让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不留一丝缝隙，而两人的一只手依旧交握在一起。

沙千行将头埋在水辰的一侧肩膀，闻到了一股雨后青草的味道，藏在嫩茎叶深处的幽香被激发出来，被风吹散着到远方，最后剩下清淡雅致的余味。

“这是什么草的味道？”

“铜锤草，路边的野草而已。”

“好闻，怎么弄上的？”

“之前在室外写生，发现了这种草，觉得味道很适合画室，就摘些做了点香氛。”

“回去也给我一些吧。”

“之前做的已经用完了，下次我们一起去找铜锤草。”

“好。”

沙千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又一阵耳鬓厮磨后，他松开了怀抱，与水辰相抵，鼻尖随着摇头左右晃动，轻轻地触碰着。

“我很开心。”

“我也是。”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享受着目前这份宁静。他们都知道，从踏入覃家开始，就要直面意外和无法逃避的现实了。

片刻后，两人松开手远离，隔着有一人远，一前一后，离开屋檐下的阴影区，重新回到小路中央，继续朝着覃家行走。

两人不再有亲密的动作，却能感觉到独立于天地之外的温情气场。

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情，我终归是相信千行的。跟着他，我能够离开这里。

这一刻，这个念头在水辰的心里变得强烈。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一路无话，一直走到水辰记忆中的覃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