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老师给他打电话:“学校监控只保留一个月,初步排查没有找到宁澜,你快回去睡吧,别在那儿待着了。”
隋懿错眼不眨地盯着大门紧闭的校园,哑着嗓子唤了一声:“老师。”
“嗯?”
“我……是不是很傻?”
老师沉吟片刻,道:“是挺傻的,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人,比我这个年逾不惑的老头子还要迷信。”
隋懿抬手捂住眼睛:“……对不起。”
“钱是你出的,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不如留着等他回来对他说。”
隋懿的喉结滚动两下,有些难以启齿地问:“爸爸当年也是这样向您道歉的吗?”
“当然,不然我现在应该在Y国,而不是在这里给你爸叠衣服。”老师故作轻松道。
隋懿扯开嘴角,转瞬又收起笑容,沉声道:“老师,对不起。”
“怎么又来了?今天是什么‘国际道歉日’吗?”
隋懿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曾经误会您,把您当成……”那个词终究没说出口,“我还欠您一个正式的道歉。”
去年从许久不来往的长辈口中得知尘封多的真相,那一瞬间的冲击无异于世界观被重塑。他所以为的一切都是错的,真相就藏在背后,稍加追问便可得见全貌,可他一叶障目,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还固执地做了许多蠢事。
就跟他对待宁澜一样。
电话那头的老师笑了:“好啦好啦,还‘正式道歉’……大晚上的别把我这个老人吓得家睡不着觉。真有这个心,有空的时候多录几支曲子,让老师拿出去给学生家长听,还能省下一笔招生广告费。”
“好。”隋懿一口答应。
末了,老师语重心长道:“你得好好地过,别把自己弄得一团糟。等他回来了看你这副样子,觉得自己当年走了眼,扭头就走可怎么办?”
隋懿听了老师的话,第二天早早起床,跑完步又洗了遍脸,挑了件休闲短袖搭黑色直筒裤,对着镜子仔细打理了头发才出门。
京郊体育场附近小卖部的老婆婆都看出他今天精神面貌不错,笑眯眯跟他搭话:“小伙子是在那边的飞碟里工作吗?平时都干些什么呀?”
体育场外观设计别具一格,远看就像个不明飞行物。
隋懿笑道:“是啊,研究生化武器,准备消灭人类。”
婆婆不以为意地撇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会吓唬我这个老太婆。”
隋懿突然有一点好奇她口中的“你们”还有谁。
婆婆这次没冲里屋喊“臭小子”,她已经学会使用咖啡机,满上一杯递给隋懿,接着从柜台里拿出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纸:“喏,满五杯送一杯。”
隋懿把那张写着“泉西小卖部至尊VIP咖啡卡”的纸片正过来翻过去看了两遍,哭笑不得道:“谢谢老板。”
婆婆一挥手:“别谢我,是臭小子做的。好好收着这张卡,还能喝四杯呢。”
距离演唱会只有不到一周,时间紧张,工作任务繁重,隋懿没再有时间去小卖部买咖啡,渐渐把那张随手揣在口袋里的手作咖啡卡忘到脑后。
转眼便到演唱会当天,白天进行最后一次彩排,隋懿看着空荡荡的台下,再过两个小时,下面会坐满观众。他不禁想,一万个人里面会不会有他?他会不会听到自己为他演奏的曲子?
然而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只能在脑中稍作停留,但凡深想,便会被扑面而来的后悔和自责压得喘不过气。
当年宁澜孤身一人承受黑海,他见宁澜没有哭,便浅薄地认为他足够坚强,并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有些事情唯有设身处地才能体会。比如被视若珍宝的人抛弃时,有如冰凉的血液在身体中逆行的痛苦,以及身体在黑暗中不断下坠,却找不到落点的绝望。
那个时候,他没有保护好宁澜,最后的绝望也是他亲手施与的。
所以,他连妄想宁澜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此时场外人头攒动,炎热的天气完全没有影响粉丝们散发热情,清晨天还没亮,就有各家站子在门口拉横幅发应援。
宁澜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走到人群中还是有些紧张,周围易拉宝横幅上那人的脸都不敢多看,拦住一个从黄牛聚集区挤出来的一脸颓丧的妹子,压低声音问:“要票不?”
他思来想去,终于在一个小时前决定把这票卖了。
在屋里翻找十几分钟,才想起来把票随手夹在书里。三年来他的记忆水平稍有回升,然而因为一直在用药的关系,恢复到从前的过目不忘是没有可能了,偶尔丢三落四,不影响正常生活,他已经很满足。
被拦住的姑娘看他这身古怪装束,匆匆扔下一句“不要”,就拔腿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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