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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蓝河迟疑了半晌，终于开了口。

“当时公会那边的事有点烦吧，就索性躲到那个卧底号上了。”他有点吞吞吐吐地说。

“就知道你有心事。”叶修笑，“不过在卧底号上度假？你这减压方式也真够特别的啊。”

蓝河恼羞成怒：“你管我！在兴欣那几天确实比较开心啊！我愿意！”

“哦？在蓝溪阁里就不开心了？”叶修敏锐地抓重点。

“当然不是！只是一上大号事情就躲不开，觉得还不如在那卧底号里走一步算一步，什么都不用多想比较逍遥……然后就发现看着那帮菜鸟其实还挺开心的啊，回答他们的小白问题，组织他们练级打本，看兴欣过了守护神任务以后他们那股兴奋劲儿……”

蓝河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叶修笑着催他：“还有呢？怎么不说了？”

“都是小事，没什么好说的啊。”蓝桥春雪头顶上配了个耸肩的表情。

叶修也没再勉强他，而是顺着他的话头随意换了个话题聊了起来。至此，蓝河的心思他已经能摸得挺明白了。他不清楚蓝河的荣耀生涯究竟有多长，不过一定短不了，数年的老玩家，普通玩家群里的精英，居然还会跟一群刚摸游戏没几天的菜鸟一起，为着通关了几个初级副本而振奋欢欣，这份心情怕是没几个人能理解。叶修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曾经试图跟朋友倾诉却碰了壁，才会戒备得这么严实，说不上两句就收了口——就算不是，有这种戒心也是很自然的事，两人并不熟，或者根本可以说是相知甚少，在叶修印象里，他们这还是头一遭在交流中聊起个人私事。蓝河大概在想，这些入门菜鸟级的低端乐趣，大神一定更加不屑一顾吧。

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叶修叼着烟，一边嘴上说着话，一边在蓝河看不见的地方不以为然地摇着头。如果不能从荣耀中体会到这种最初始的快乐，他又怎么能从头开始，怎么能在这个世界里走得比谁都要深远呢？

叶修一直坚信，职业选手，不仅是天赋要异于常人，更重要的是对荣耀的爱要异于常人。这是条不好走的路，尽管现在看来也未必是遍布荆棘，然而道旁绝非只有盛开的鲜花。花丛之中总有花枝藏着锐利的刺，不留情面地扎着行人的脚。惟有深刻纯粹的爱才能令人忍受着伤

痛啜饮着鲜血，走上十年也不回头。

不过这些年荣耀职业圈发展得欣欣向荣，职业选手的报偿也高了很多，高薪也好声名也好，都增添了让人坚持的动力。相比起来，像蓝河这种玩游戏玩不进职业圈，却又把它玩成了一份生计，没有办法像普通玩家那样只把它当成业余爱好的人，能在玩了这么多年之后还对荣耀存着这么一颗赤子之心，能体验到最单纯最原始的游戏之乐，这恐怕是更加难得的事。

对他而言，荣耀，一定也是再玩十年都不会腻吧。

叶修一直微扬着嘴角，两人又七七八八聊了一阵，直到跟蓝河作别，操纵着角色奔回主城，他还能从屏幕的反光中瞥见自己尚未收束的笑容。

他想自己是真有点动心了。

转眼半个赛季过去，这点私情被叶修埋在心里从未提起。本身也并不是多么强烈的冲动，还是那句话，两人非但没见过面，他还连对方的真名都不知道，真要演成什么惊天动地的感情戏就太好笑了。

叶修的变化，也就是在跟蓝河相遇的时候不再提起挖人跳槽拉人来替兴欣打理公会这一类话题，兴欣早就不再急需公会管理层的人才，他也很清楚蓝河不会答应，这就只是用以调节气氛的玩笑而已。既然没有意义，那么与其把时间花费在这上面，叶修倒是更愿意跟他多谈谈私事。相遇的场合不多，时间也挺短，可三两回下来叶修至少知道了一些蓝溪阁管理层成员以外的蓝河。

现在他觉得他可以凭借这些来想象一下现实中的蓝河了，那大概会是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样貌有点普通但是挺干净的男生吧。

他想，如果真有机会发展发展，他会把握住的。

这一年兴欣凭借上个赛季捧回的冠军奖杯和新战队的名头力排几个竞争对手，夺得了全明星的主办权。叶修对这种与比赛无关的事全不在意，何况全明星他也早就参加得不新鲜了，所有的忙碌都扔给了陈果，好在她也忙得开心，战队承办全明星能拉来数不清的人气和赞助，怎么看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前前后后操办了几个月总算是迎来了新年，全明星的第一天平平淡淡地就过去了，第二天本来也没有任何不同，然而众人在休息室里等开场的时候唐柔突然一拍脑门，懊悔地说唐爸爸想从女儿那里收些战斗法师的手办做新年礼物，偏偏她先前忘记了。

“我上外边的周边店买点儿吧。”唐柔站起身来。

陈果不肯答应。全明星期间场馆周围的周边店一定被荣耀粉占据得爆满，何况这是他们兴欣的主场，万一被狂热的粉丝认出来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咱们现在哪还缺这些啊，回去我给你弄几个来不就好了？要多少有多少！”她对唐柔说。

唐柔摇了摇头：“我想现在就去买了马上寄给我爸，已经晚了一天了，能让他少等一分钟是一分钟。”

叶修站起来说：“我陪你去，顺道买包烟。——老板娘放心吧，躲人我最在行了，先前可是躲了七年呢。”

话说到这份上，陈果自然也不好再阻拦。监督着两人都戴上一副几乎能遮住整张脸的特大墨镜，便放他们走了。

唐柔尽量躲在僻静的角落里挑着周边，叶修时不时给她提点意见，两个人都挺安全，不仅没被认出来，周围还清静得很，有一半原因都归功于一个小哥在跟店老板对骂，叶修和唐柔进店的时候他俩说的还是普通话，后来……双方普通话都不怎么好，已经上了各自的方言相互攻击，气势万钧的也根本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待到唐柔挑得差不多了，这场似乎永无止境的骂战也看到了终止的希望，有个挺和气清朗的声音有点慌忙地插了进来，操着一口发音挺标准的普通话，一面向店家道歉一面安抚着自己的朋友。

叶修顿时心不在焉起来。他摩挲着手里一柄战矛模型，望向那边的冲突现场。看见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穿着打扮就是扔在店里这么一群荣耀狂热粉里头都挺显眼，身上套着件蓝雨纪念T恤，最刷存在感的是背包上那一大串的各色夜雨声烦挂件，从初版到最新版，丁零当啷地编缀成线，几乎比书包还要长，书包面上还别满了各式夜雨声烦的徽章，也是从初版到最新版，按时间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排得整整齐齐。让人一眼看去就由衷地觉得，太烦了。

叶修转回脸，笑了起来。

“那人声音有点耳熟啊，好像在哪听过。”唐柔发话了。

“嗯。”叶修说。

“熟人？”唐柔问。

“呵呵，你猜。”叶修说。

“又是猜啊……”唐柔对这类话题毫无动力，咕哝了两句就失去了探讨的兴趣。叶修把那柄战矛在手上掂了掂。

要说他对这次全明星有什么期待，那么也就是这一点微渺的希望了。原本只是颗深埋于雪下的种子，却发出了嫩绿的芽。融冰化雪，人间四月，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叶修将那杆战矛放回了货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