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从三米高的浪尖跌落,整个人被打入大海可及的深处,消失在视野之中。
许曾谙瞪大眼睛,抓着栏杆的手青筋暴起。
风和雨之中,天与海之间,他发出了自己从未听过的声音:“林西梓——”
那个声音像是从最深处而来:“阿响,救他啊——”
快艇上并没有救身圈,阿响也没有穿救生衣,他让许曾谙握住方向盘,然后将长揽绳一头系在栏杆上,一手将缆绳一端在手臂上绕了几圈后,纵身一跃跳入巨浪。
哪怕在如此恶劣紧急的环境之中,那一跃也灵动像海上的精灵。
阿响水性好,跳入海中后一直在潜水,他也看到那人是林西梓,但救人要紧。不知过了多久阿响浮出水面,冲许曾谙摇摇头。
许曾谙一颗心跌落谷底。
这时候呼讲传来阿响姑丈的催促:“要变风向了,快回来!”
没等许曾谙告诉,阿响再一次潜入海中,他能从海浪的撞击中感受到风向的改变,求生同样是他的本能,可当他坚持不住想往回游,他就想到方才许曾谙撕心裂肺那声“救他”。
阿响想,得救到那个人。
他再一次探出头,怀里抱着另一个人。
许曾谙离开驾驶室跑到系着缆绳的地方,用尽浑身解数拉那有成人大拇指粗的绳子。
此刻,另一个人的负重让阿响无法正常保持平衡,海水也往他的呼吸道里涌,可他还是尽量将林西梓举着,让对方的头高于水面。
林西梓多少恢复了清醒,他看着阿响将缆绳绑在自己身上,这意味着一旦阿响脱力就再没有任何回艇上的可能,他奋力摆腿增加浮力,将阿响抱着自己的手插入宽大的救生衣袖口来减轻阿响的负担。
林西梓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离快艇越来越近,许曾谙在拉缆绳,半个身子都探出来了。
他很想说一句,快回去,很危险。
可是他真的没有力气。
上艇之后阿响和林西梓都瘫倒在艇舱,林西梓侧着身呕海水,阿响勉强地撑起身扶着膝盖往驾驶室走。
许曾谙拍林西梓的背,想让林西梓好受些。林西梓艰难地撑着艇舱地板坐起来,他浑身不适,牙龈冻得发抖,气也喘得厉害。
多少次尝试后林西梓说:“别哭啊。”
许曾谙不知道自己在哭,脸上已经湿了很久了,他一直以为是雨和海水。
“别哭啊,”林西梓心疼而徒劳的擦拭许曾谙的脸颊,他也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泪还是雨,“别哭啊。”
“你在干什么啊,”许曾谙哭出了声,胸膛里钻心的疼,“你不要命了啊。”
“可是我想见你。”林西梓说。
他们已经八年没有见了,重逢的两日光阴也更像是告别,最后的藕断丝连也在清晨那个送别的码头斩断,他们的人生会再次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就此别过,从此不相往来。
而不是此刻生离死别走一遭。
林西梓落在许曾谙细腻皮肤上的指腹在颤抖,他说:“我好想见你。”
命都不要了,只想见你。
等不到台风过境,等不到后天,明天,等不到比在浪尖上看到你再晚一秒。
“谙谙,我应该来见你,”林西梓说,“我早应该来找你。”
第19章
林西梓来找过许曾谙,八年前,在江市。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为林西梓惋惜,他们一直以为林西梓拒绝了保送是冲着状元去的,所以放弃了一条顺风顺水的后路。可当高考成绩出来后,成绩一直稳定从来没有跌出过全年级前十的林西梓却只拿了个并不拔尖的分数,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林西梓拿着这样一个普通人已经望尘莫及的分数,去了江省的宁城。
没有人知道林西梓考试的时候被什么分了心,就像没有人知道,他当年五个志愿,除了江大,其他也都是江省的大学。
他骗不了自己,他真的很想在江省的那个人。
哪怕如今四月金城一别已有小半年,每当那个人的名字浮现在脑海里,林西梓依旧无法释怀,他甚至有那么一丝奢望,最后那一天的分手,他并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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