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成才是个军人。
不夸张地说,他算是个合格并且出色的军人。
所以一直以来,他思考问题的准则,都建立在自己这个社会属性之上。
他从未打算放弃这个属性。
自打从草原五班重返A大队,他就再没想过要脱下军装,所以军人的天职也就扎根在他心里,成为信条。
然而现在,在这整个基地都已进入休眠状态的夜晚,他又开始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这会儿应该已经过了子夜。
不久前,袁朗刚从办公楼里出来,与大队长及情报处的首长们挥手告别,独自回宿舍去。
现在他应该已经脱了他的外套,叼着香烟陷在宿舍的椅子里,思考与消化刚刚得到的消息,琢磨着这个岛屿侦查的任务应该如何下手。
而成才,则继续坐在办公楼下不远处的树影里,点上一支烟。
这是今天最后一根,烟盒已经空掉了。
尼古丁的累积,让身体感觉很奇妙,一方面他有些眩晕,另一方面大脑又格外清醒。
他在想下午队长的回答——“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不希望不明真相。”
其实这回答并未出乎意料,就像锄头的答案也只是令人无奈好笑却不是吃惊。
队长之所以拥有那种过人的洞察力,在成才看来,就是因为他对真相也有着超常的执着,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
至于锄头,他那答案也就是说说,只因这在他看来并不科学,所以也不会当真,若他知道了真相如此,也必然会在绝境中使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这就是他的战友们。
无论何时都不愿放任自己,苟活于虚假的美好之中……
却在此时,陷入不自知的时空骗局。
这不公平。
已经消极了好些天的成才,这一日又恢复了冷静,一种建立在疯狂之上的冷静。
这状态起始于海岛上他冲自己下手的那一刻,犹豫之间他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军人该做的事情。
一个军人应该服从命令,坚持到最后时刻无论结局,而不是在中途选择逃避,哪怕逃避的方式是自我了结生命。
但他后来还是决定动手,心中生出的狂热逐渐不可抵挡,只要能反抗命运,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哪怕违反了天职摧毁了信条。
然后他开了枪,再然后他醒来。
狂热在此时冷却下来,却演变为另一种情绪,一种至今从未有过的情绪。
成才觉得,这或许可以定义为:恨。
不是仇恨,仅仅是恨。
他恨这件令他们卷入死局的事件的发生,也恨他们从一开始就无法拒绝无从逃避的处境。
这恨意让他疯狂,却也因此而冷静。
他已在自绝时打破了自己的信条,现在更是无所顾忌。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念头,此时已完全将大脑占据。
他要干一票大的。
他要在这已无计可施的黑暗中,让自己变得更加黑暗,以毒攻毒追寻光明。
无论结局。
周日,锄头一大早就又被叫去开会了,打理花坛的事自然又交到成才身上。
狙击手蹲在湿润的土壤中,小心翼翼地把植株上多余的叶片剪掉,耐心十足地寻找拥有完美保护色的害虫,将它们全数捉起放进玻璃瓶,再把自己踏过的土壤,一寸不漏地铲至蓬松,最后,用大喷壶在绿叶上喷出均匀的水雾。
许三多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成才,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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