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生点气吧,奶奶。以后你要受的气还多着呢。”赵阳平日里是不这么多嘴的,但是今日瞧着她这作威作福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将话顶了回去,“与其整日里想着怎么拆散别人,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求神拜佛,给自己烧几柱高香。毕竟你做了这么多恶,以后去见了阎王,也好够少受些苦哩。”
老太太被赵阳的这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顺手抄起桌子上的烛台就向他砸过去。赵阳反应快速的往一旁避开了,但还是被烛台的烛座碰到了头,在头上碰出了一道伤口。他捂住额头,转身便往外走,不管身后的老太太还在破口大骂。那老太太让他滚出家门,以后不要再让她看见了。赵阳毫不客气的顶了她一句,“这不仅是你家,也是我家。要想撵我走,行,等殷老爷自己来说。”
他闷闷地走出了家门,不愿意在殷府多待一刻。这天地之大,竟没有他容身的地方。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了一会儿,只觉得街上越是喧闹,便越发趁得自己茕茕独立,形影相吊。走到观音庙附近,他看见殷梅笙和裴若月两个坐在那里吃面,有说有笑,真是羡煞旁人。他在暗中默默看了半晌,终是没有朝他们俩走过去。他不想破坏了他们俩的好心情,也不想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吓到了他们。
正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忽然想起下人说,殷兰筝这几日回来,今晚要去贾老爷家里祝寿。想到这儿,赵阳慢慢挪到了贾老爷的府前,一个人在石狮子底下坐着。他在那台阶上呆坐了一个多时辰,果然看见殷兰筝的仆从牵了马,贾老爷从门里将殷兰筝送了出来。
“怎么回事?”
殷兰筝出了门,看见赵阳额头上结着血痂,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淌眼泪。贾老爷也被他吓了一跳,问赵阳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赵阳摇摇头,依然只是哭,不肯多说话。殷兰筝告别了贾老爷,吩咐下人把马先牵回去,自己和赵阳走回去便好。
“发生了什么事情?”
尽管两个人已经冷战了多日,但是殷兰筝还是无法掩饰他对赵阳的关心,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见焦虑。赵阳也不跟他说受了什么委屈,只央求他跟自己一块儿去逛庙会。殷兰筝应了。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肩并肩的走在路上。赵阳抹干净眼泪,终于能看见一点高兴样子。殷兰筝知道赵阳是遇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今晚才会如此失态。他从进府以来一直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总是害怕给别人带来一点麻烦,总是要先为别人考虑。他其实并没有像他看起来那样,没心没肺的。
“我想吃那个,给我买。”
他指指街边的糖葫芦,示意殷兰筝买给他。殷兰筝说不要老是吃甜的,这个对牙齿不好,但最终还是给他买了。和有俸禄,已经能够赚钱养家的大哥出来逛街,赵阳显得格外大手大脚。他买了冰糖葫芦,喝了糖水,吃了桂花糕,还买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小玩意。殷兰筝知道他心情不好,也都由着他。两个人逛到面具摊前,赵阳又看中了那一排排狰狞的面具。他将木架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戴在殷兰筝的脸上,
“戴上这个面具,不要把自己当成大哥,也不要把我当成弟弟。”
赵阳笑了。但是那样的笑容却让殷兰筝觉得有点心酸。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回应赵阳额感情,也知道赵阳一定会为此而受伤害。如果赵阳不喜欢他的话,他会愿意一直做他的大哥。他不知道赵阳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喜欢自己这么一个男人。
“今晚是我任性了。”
和殷兰筝逛了一晚,赵阳的心情平静得差不多,也知道自己是时候该离开,去找裴若月他们了。殷兰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跟他说有什么事情不必憋在心里,可以放心的跟自己倾诉。赵阳摇摇头,说他想说的他未必想听。虚头巴脑的话他不会说,还是算了。
“你头上的伤……”临走之前,殷兰筝开口道,“还是处理一下吧。”
“没事,会自己长好的。”
于是赵阳便撇了殷兰筝,一个人走去桥头找梅笙他们。梅笙和若月早已等在那里,看见赵阳额头上挂彩,都很担心。赵阳笑笑说没什么,刚刚不小心被人绊了一下,碰到了。原本赵阳是要送裴若月回双水镇的,但是殷梅笙说舍不得让裴若月离开,想让他在客栈多住些日子。
“你要是回去的话,老太太不会放你出来的。”赵阳有些垂头丧气,他觉得这个计划行不通,“你今后想作何打算呢?”
“去找我爹,跟他说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他出面,把和崔家的亲事退了。”
“你怎么就知道老爷一定会答应你?”
“不答应的话,我便自己去同崔家说。他们总不能绑着我拜堂。”
“实在不行,你们就远走高飞,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你们的地方。”赵阳说,“不过这是下下之策。老爷是有名的大官,你要是这样跑了,在官场里肯定有人看他笑话,还是别把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
赵阳看看裴若月,又看看殷梅笙,问,“既然不走,今晚你和他一块儿去客栈么。”
裴若月有些不好意思,殷梅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点了点头。赵阳帮了他们俩很多,殷梅笙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他跟赵阳说他要自己送裴若月去客栈,等明天一早他再写信给父亲。
“行吧。老太太那边,她虽然派人找你,但也不能众目睽睽的把你绑回去,你也不必担心。”
于是两个人便回了客栈,如何温存亲热自不消说。久别重逢,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话,直睡到日上三更。对于未来,裴若月虽然也觉得迷茫,但是他知道,只要跟着殷梅笙走就够了,殷梅笙不会抛下他的。殷梅笙果然第二天便给父亲写了信,将自己如何喜欢裴若月,祖母如何得知这件事情,派人将裴若月推入水中,自己后来又是如何得知真相,愤而离家出走,都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对于功名和前程,殷梅笙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执着。他们家是官宦世家,有不少族人都在朝中当官。他一方面看见了他们的富贵和显赫,一方面也看见他们在政治斗争落败后的落魄和悲惨。小时候他们家住在京城里边,后来因为父亲在朝中得罪了人,才被皇帝明升暗降,贬谪到了这个地方。即使没有遇到裴若月,殷梅笙他也不愿意,也不适合迈入官场。
现在他的憧憬,便是同裴若月回到双水镇。在余生的岁月中,他希望有裴若月陪着自己。他喜欢画画,也知道自己的丹青画得很好,可以在市场上卖出高价。只要裴若月愿意,他只靠画画便能养活他。之前和裴若月住在一起时,他怕自己的画被别人认出来,因此忍着好久都没提笔。但是现在他既然知道自己就是殷梅笙,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殷兰筝曾经私下里同父亲讨论过自己的弟弟。他们都认为他有大才而无大志,懒散而没有进取之心。殷梅笙行事果断,头脑清醒,虽然个性孤傲,但却肯敷衍别人,很容易博得别人的钦敬与喜欢。不过他个性孤僻,不喜欢主动同别人来往。除此之外,让殷老爷最头疼的一点,是殷梅笙的个性偏执。他很清楚自己儿子的脾气秉性,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把南墙撞倒不罢休。从小到大,殷老爷从来没有强迫他做过什么事,处处都由着他的性子。但是如今忽然收到殷梅笙这样的一封信,也不由得眉头紧锁,脸色一沉。
第17章 第 17 章
这边,殷梅笙不肯回家,日日同裴若月在客栈里边厮混。老太太三番两次的叫人来喊他回去,但是他都置之不理。对于老太太,殷梅笙小时候很喜欢她,知道她是真心的喜爱自己。但是等到逐渐长大后,他便再也忍受不了她对自己强烈的控制欲,以及她所谓的为自己好。在知道是她叫人把裴若月推到湖中之后,殷梅笙再也不想看见她,也不愿意再同她讲一句话。
如果裴若月当时被淹死在湖水里,那么自己至死都会恨她。
然而,殷家在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殷梅笙是按察使的次子,城中当然多有人认得他。殷家次子不肯回家,同个男子住在外边的事情,到底还是被好事者传了出去。
裴若月和殷梅笙在客栈里住了几日,也渐渐意识到有人在外边乱嚼舌根,编排他们。他自己倒是还好,反正他现在就剩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和他们早就不来往了,所以也不怕被他们知道。倒是殷梅笙,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总归不是很好听。裴若月不想听到别人说殷梅笙的闲话,便吵着要回双水镇。殷梅笙和裴若月小聚了几日,也渐渐觉得只要他们俩齐心,那便来日方长,不在乎这么一会儿。
“你在那边等着我,我很快就过去。”
今天是送裴若月回双水镇的日子。殷梅笙一早醒来,看着裴若月的睡脸,心里忽然觉得有点舍不得他。裴若月正睡着呢,忽然被殷梅笙在脸上捏了一下。裴若月睡得不深,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抱歉,把你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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