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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绝对的黑暗里，什么都不存在，仿佛死亡。

从来没有哨兵能够独自走出长夜，因为哪怕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之中，在幻觉消散后，也没有人能够承受这样绝对的黑暗。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寂静里，他们那微不足道的意志和决心都将彻底被瓦解，为了寻求一点安慰，再次陷入虚假的幻象中。

此时，叶修也开始有点想念之前的梦境了。哪怕是死去的人，哪怕是虚假的知觉，什么都比这绝对的虚无要好得多。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意志在变得薄弱，决心在变得模糊，这样下去，他随时可能再次坠入梦境里，并且永远沉溺其中。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来催促着他离开了。

他慢慢地坐了下来，身体维持着坐下的姿态，身下却并没有地面的触觉。

什么都没有，他就这么坐在虚空之中。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风。

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不能再这样下去。叶修已经能感觉到，自己正开始慢慢地渴望回到刚才的幻觉中。痛苦、悲伤、虚假，什么都好，什么都要好过这让人绝望到疯狂的虚无。

他必须想点什么……想点什么真实的东西。离开这里，回到真实的世界去……离开这里。

叶修极力思索着，在脑海中构建着那些让他感到安宁的事物。然而听觉像是被封闭了，视觉像是被剥夺了，他的手伸出去，在虚空中却只能碰触到自己。

嗅觉……没有被封印的记忆似乎只剩下嗅觉。他在记忆里飞快地翻检着，寻找证明自己曾经存在的味道。阳光、雨、尘埃、烟草……

那缕奇异的香味突然略过脑海，遥远却又清晰。

清新凉爽的味道，混杂着泥土的气息，不带一丝温度，又让人觉得温暖而安宁。叶修猛地睁开眼——他知道这是什么。

一片虚无中，突然落下了莹白的雪。雪花纷纷扬扬，如亿万颗星辰的光屑，照亮了黑暗的虚无。没有风，那些雪安静又温柔地落下，无声之中，叶修听到了落雪悲伤的低语。

请回来……请你回来。

雪持续地落着，叶修望着雪光，慢慢地伸出手。一瓣雪花落在他的掌心，无声地消融了，只在他的手上留下短暂而清凉的触感。那阵凉意顺着手指，慢慢传导到叶修躁动的胸口，熄灭了那团熊熊燃烧的混乱之火。

我要回去。叶修在冰冷的雪光中感到一阵清明，有人在等我回去。

雪越下越大，仿佛无数只飞舞的白蝶，蝶翼上闪烁着莹白的冷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风开始在虚空中流动，于是雪花围绕着叶修飞舞，仿佛一个拥抱。

风。

叶修站起身，凝视着风吹来的远方。一只灰色的鸟出现在空中，盘旋着拍打它的羽翼。叶修追了上去，那只灰色的雀鹰凝视着他，在半空中发出几声哀鸣。跟随着他，叶修在雪地中奔跑着，新雪中被烙上两行长长的足印……一缕微光出现在远方，而后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叶修仿佛奔跑在一个白光织就的隧道中，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却让他感到安全而熟悉。雀鹰不见了，叶修却并不感到慌张，他知道，它并没有离开。

隧道的出口外，是一个广场。熙攘的人流喧闹不已，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军人。叶修站在广场上，对旁边的一个人伸出了手，手却径直穿过了那个人的身体。

叶修凝视着四周，一切都有点熟悉，却又显得陌生而新奇。这是一段记忆，并非是叶修自己的记忆……有人把自己的记忆，和叶修的梦境相连了。

叶修，进入了另一个人的梦。

叶修漫步在这个梦境中，隐约间感到了某种召唤，让他知道该前往哪里。他穿越人群，走过长长的甬道，一直走到广场角落的那架长椅前。一个少年坐在长椅上，穿着崭新的军装，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双脚。

叶修慢慢地走了过去，少年并没有察觉。在别人的梦境里，叶修仿佛是一个幽灵，只能这样沉默地旁观。

他静静地看了这少年一会，后者一直低垂着头，年轻而修长的身体僵硬又紧绷。一个人从远处走来，在少年身边站住了，随意地问：“这有人么？”

熟悉的声音。叶修惊愕地望着那个人——穿着作训服，并没有带肩章和军帽，一副懒洋洋的姿态。

那是二十二岁的自己。

第14章 叶周线：初恋这件小事

少年没有抬头，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轻轻地摇了摇头。于是二十二岁的叶修在他身边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旁若无人地吸了一口。

烟雾随风飘散，少年大约是闻到了烟味，终于抬起头，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他有张极其英俊的脸，整个人好像从广告画中走下来的一样，美好得让人怦然心动。

下一秒，那张好看的脸因为惊愕，整个地僵硬了。少年“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像蓄力一样，屏息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叶秋……前辈。”

被他叫做前辈的人笑了笑，叼着烟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少年果然没有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他，表情像个被罚站的孩子。

二十二岁的叶修用手在身边拍了拍：“坐啊，站着干什么。”

少年看了看他拍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下了，满脸胀得通红。他似乎很想问问“叶秋”为什么会出现在嘈杂的广场上，随便地坐在长椅上吸烟。然而挣扎了很久，他只是成功地憋红了自己的脖子和耳朵，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新兵？”二十二岁的叶修挺友善地对他打招呼，并从烟盒里拿了根烟递给他。二十七岁的叶修在旁边看着，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少年看着那支烟，脸上一片茫然，但还是接过来了。递烟给他的人十分殷勤，居然还掏出打火机来，帮他把烟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