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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承业皱了一下眉头,又好气又好笑,说道:“爹,您说什么晦气话呢。”

“唉,罢了,你既然不愿意听我便不说了,人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尹端说道,疲惫地闭上眼睛。

尹承业听着这话无声地摇摇头,替尹端掖了掖被角后便不再扰他,悄声出了屋门,离开尹府去打理今日的事务,却不想此去之后与尹端便是永别。

尹承业走后不久,便有尹家的下人看见尹文瀚和涵谣一同进了尹端的屋子。那些下人本以为是儿子和小妾一起来探望老爷,便也没去在意,更没人多注意二人举止间的亲昵之态。

而这二人进了尹端的屋子良久后才出来,出来后二人均似如释重负,交换了眼神后相互一笑,一起离开了。

转眼,已至那日傍晚,尹端病重后喜好清净便不容许家里仆人在眼前乱晃,只是每到吃饭喝药之时才有人进来服侍。日头西斜的时候,便有一个端着食盒子的仆人推门而入,不过片刻过后,便听“咣啷”一声,似是食盒落地的声音。

“老爷......快来人啊......”

一声凄厉的呼喊在尹府中掀起了巨浪,尹笑阳明明才刚刚过世不久,尹府便又迎来一门丧事,家门前白布如雪,被风吹着拍打在门楣上的“尹府”二字上。

尹承业那日回来的时候便见府中仆人跪倒了一片,哭声连天,一片悲意。尹承业怔怔望了这番场景片刻心下已知发生了何事,默默走向尹端的屋子。只见尹端那榻上铺着白布,在满室烛火中显得极为刺眼。

望见这一幕,尹承业停在门槛前,竟一时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办,身旁家仆一声声“少爷”地劝慰着,鼻涕一把泪一把,而他虽胸口发闷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尹承业知道,父亲向来很疼他,也向来对他给予厚望,虽管束不少但也向来没亏待过他。父亲在时尹承业不觉得怎样,如今尹端撒手而去,尹承业才忽然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于身后无声地支撑他。

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和恐惧感,尹承业微微晃着走近屋中。屋中站满了不少的人,尹承业扫过这些人,这些人中有的哭哭啼啼有的垂首缄默,而他最终却将目光停在了尹文瀚的脸上。

除了尹承业外,极少有人注意到:尹文瀚的手臂轻轻环着一旁应该被他唤作一声庶母的涵谣,而且他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笑意,轻蔑挑衅一般的笑意。

尹承业顷刻间明白了尹端为何会走得这样突然,也顷刻间怒火中烧,双眼发红,但他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最终也没有戳破尹文瀚的□□之事,知道这事儿若传出,尹家的名誉便也一同毁了。

尹文瀚大约也是太了解尹承业的这番性子,所以才敢如此行事,见尹承业果真不愿戳穿,便笑得更加得意,竟大模大样地忙着操办起尹端的后事,看起来比谁都上心。

只有知道真相的尹承业一直冷眼旁观。

当夜,尹府中便设了灵堂,尹承业挥退了所有人,以嫡子的身份在灵堂中跪坐守夜,众下人望见尹承业阴沉的脸,谁也不敢有异议,全都退下了。尹正祥是个没什么心肝的,此时也回去歇息了,唯有尹文瀚将事情安排完了之后,又转回了灵堂,在远处停住脚步向灵堂望了一阵。

霜天月夜,晚风吹拂。灵堂中雪白的帷幔在夜风中飘荡,尹承业身着一袭素色白袍微闭着双眼,面色平静地独自跪坐在堂中,披散的黑发随风而动,远远望之,竟让人有些凄绝之感,觉得这人仿佛已然出乎尘世,似无处可依的地府幽魂。

尹文瀚远远望着他,竟也有一丝恍然。

尹承业小的时候安静又乖巧,尹文瀚那时似乎也对自己这个弟弟关爱有加,但随着他的年岁渐长知道了嫡庶之分,见到尹端望向尹承业时那番慈爱的眼神,以及尹府下人对尹承业的讨好奉承,所有的这一切,让尹文瀚觉得厌恶,渐渐地,他对这个弟弟的情感就开始改变了。

厌恶最终变为憎恨,恨意又如野原蔓草,随着时间的推移肆意滋长,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尹文瀚望了片刻后,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迈步向尹承业走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

尹承业未变面色,月色映在他的清瘦的侧脸上。

白色帷幔仍在飘着,似乎是在低诉,是在哭泣。

尹文瀚暗叹一口气,望了眼尹端的灵位。或许在尹文瀚的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有着一丝的愧疚,但是这一点点的愧疚并不能阻挡他开口说道:“承业,我想要尹家的全部家业。”

听闻这话,静默良久的尹承业总算是有了动作,缓缓睁开眼睛,用如刀锋般凌厉的目光扫向尹文瀚,看着这最后将尹端气死的人,看着这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大哥,嗓音沙哑地说道:“你休想。”

对于尹承业的回答,尹文瀚并不意外,而且他居然哈哈一笑,那笑声回荡在白色帷幔飘飞的灵堂中,让人觉得分外毛骨悚然。

“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那我换种说法。”尹文瀚说着站起身来,“尹承业,我一定要得到尹家的全部家业。”

尹承业再度闭上眼睛,似乎不屑再去和身旁这个人理论,姿态高傲而冷漠。

可是在他的心里,何尝不悲,何尝不苦,又何尝不惧。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杖责

灵前守了七日的孝,尹承业的脸色越发苍白,尹府之人均能看出他面色的疲惫。于是,那青翠衣衫的姑娘劝尹承业在府中休息两日。

不过生意场上的事情总是一会儿一变,尹文瀚又对家业虎视眈眈,尹承业又哪里肯闲歇下来,但那姑娘实在坚持,尹承业被劝得烦了便也只不过是靠在屋外的自己屋外的栏杆上裹着衣袍小憩了一会儿。

时值深秋,漫天落叶随秋风飞舞,那姑娘立在门口望着于秋风中疲倦而眠的尹承业,默默垂头嗟叹,也不知尹府何时才能走出此般困境。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尹承业便强撑着起了身,披上一件厚实的狐裘外氅出了尹府。那姑娘自知劝不住他,便只能望着他的背影揉搓着双手默念: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才好。

不过她这番祈求又岂能如愿?尹文瀚前番所说之话又岂是戏言?尹府之衰微其实早在尹文瀚派人将那本假账本放在柜上之时便已成定式。

依照涵谣先前的提出的主意,尹文瀚决定做一本假账诬陷尹承业偷税,而这一本假账则出自尹正祥之手。尹正祥平日看起来唯唯诺诺没什么主意,下起黑手来却也极为狠辣,那本账中所记的偷税金额巨大,若真真属实,便够尹承业在大狱中待上一辈子了。

那本帐做成了之后,尹文瀚又重金买通了那位账房先生,于是这一账本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柜台上,而真正的,没有一丝污点的账本则尽数被尹文瀚烧成了纸灰,随着秋风而去。

一切准备妥当,一场早已排演好的戏码便在次日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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