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看着胤禛进来,心里蓦然有了这个念头,似乎私底下,胤禛的性格总会温和许多。
莫说是沈竹,便是戴铎,平日对胤禛也是带着敬畏。这不是源于对身份背景的畏惧,而是对胤禛这个人所产生的感觉。
四贝勒,总是带着深不可测的感觉。他忽而想起戴铎曾经说过的话。
那是在一次并肩回去的路上,戴铎与温凉漫不经心地谈着,不知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话题,“若是八贝勒那样的人物,那是接触后便能知道此人带着城府,一言一行都带着迷惑的感觉,不敢深入。”
“可是贝勒爷不同,他是那种一眼触及便令人刺痛,带着让人天生畏惧的错觉。可是接触久了,却以为是个诚恳做事,踏实认真的人。”他对着温凉的眼睛说道,“这的确是事实,然可怕的是,贝勒爷轻而易举便让这两种不同的气质完全融合在一起。我永远都看不透贝勒爷此人。”
当时温凉听完后,只有一个念头,“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和贝勒爷告密么?”这可不是简单的小事,清朝的文字狱不是闹着玩儿的。
戴铎洒脱大笑,“若是你真是如此而为,只能证明我看错了温姑娘的为人。做人做到这份上,便是死了也是该的。”
思绪在这里回笼,温凉意识到对话已经开始了,他的视线淡定地落在了胤禛面上,看似平静无波,实际上是在集中精神试图从他们的对话中得出刚才所说的话题。
胤禛从刚才便发觉有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那种感觉很奇怪,让他凝眉扫了眼屋内的人,然后发现了光明正大看着他的温凉。他的面色如常,带着冷淡的面具,致使其他人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停下说话的动作。
“贝勒爷……”戴铎尝试开口,爷盯着温姑娘看,难道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吗?只是随后他发现,虽然说是胤禛在盯着温凉看,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温凉在盯着胤禛看。
咳,有点奇怪。
温凉十分平静地说道,“方才某走神了,因而不敢发表意见。”
戴铎等人释然,原来刚才贝勒爷是打算让温凉发表建议,只是温姑娘走神这样的事情着实难得,让他们数人也有些哭笑不得。
毕竟能这般直接盯着贝勒爷看的人,或许也就只有温姑娘了。他们素日来同胤祯说话,都不会盯着贝勒爷的眼睛看,那样不合规矩不说,他们也没有这样的胆子。说出这样的话或许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几个大男人还比不上温凉一个姑娘,但实际上便是如此。
他们可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然后惊心胆颤以后的日子。
胤禛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说道,“今日召你们几个过来,是为了商谈航线的事情。”
航线两个字一出,温凉的神情便认真起来。
这可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事情,他本以为胤禛早就把他的建议搁置了,没想到时隔几年后,却是胤禛把这件事情又重新给翻出来了。
沈竹最先说道,“贝勒爷的意思,是在私底下派人开辟航线?”
戴铎紧接着说道,“开辟航线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这样大的动作定然会引来其他阿哥的注意,更别说前些时日朝廷正提出禁海的建议,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动静,与贝勒爷着实不利。”
胤禛摆手,淡淡地说道,“我的意思,是私下资助商队出海,不过此事已经完成,最终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在座众人,包括温凉在内都有着些许讶异。
从温凉开始给胤禛献策,他便开始重视这件事情,毕竟这些年来京城源源不断地有着海外物品涌入,那种奇异的物什的确吸引眼球。只是最开始的时候,胤禛并没有真正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大清帝国乃是天朝上国,即使海外有着其他的国家,拥有着不同的文化,然而对大清来说,并没有什么是值得引入的东西。清朝拥有着硕大的中原土地,海外不过是蛮夷,又有何惧。
因而便是康熙开始逐渐地看重某几个传教士,对传教士的态度稍微缓和的那几年,胤禛对此事依旧保持着同样的态度。不仅是他,从胤褆到胤禩,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偶尔谈起海上诸国,对他们而言都是荒莽之地。
直到那天,他在养心殿看到了一个名为地球仪的东西。
看似普通的仪器,圆润光泽的球体被黑红架子衬托,带着浑然天成的美感。球体上详细地标注了至今为止所知道的国家及大面积的海洋。一时间,他突然意识到除了大清外,的确是有其他那么大的土地在外,这种奇异的感觉击中了胤禛,让他开始看重温凉曾提过的建议。
寻找一支船队,成为幕后的金主,然后要他们出海,带来海外的消息。这件事情胤禛从两年前开始着手,直到近段时间开始得到回报。
朝廷目前的禁海热度很高,缘由还是那些老话,倭寇在沿海横行,反清复明的势力躲避在海上,避开了朝廷的追查,渔民身份难以管教,这又是一个困难的事情。胤禛本来也是其中的支持者。
温凉抿唇道,“贝勒爷,是否海上的航行,得到了意料不到的好处?”胤禛淡淡点头,让苏培盛把东西都全部带上来。
琳琅满目的东西里头,其中一个漆黑的东西引起了众人关注。幕僚中,名为马原的中年男子率先说道,“贝勒爷,这是何物?”看似鸟铳,可与鸟铳相较,又短了不少,看起来奇形怪状,却又令人惊奇。
胤禛拿起那东西,淡声说,“这东西便是西洋的槍支,比起如今军队配置的鸟铳威力更大。且西洋对此物暂时没有太大的束缚,同时也正在改造当中。”
沈竹沉吟,“若是如此,对西洋等国过来的人,可得小心了。”这槍支比鸟铳小得多,若是藏在身上随意一处,根本难以发现。且大清百姓少有人能得到这样的东西,若此物流入国内,可不是好事。
胤禛声音渐冷,“你等见了此物,第一反应却是关上大门,任由他们继续发展?”胤禛虽不可能因为一两次的航行而改变思想,然西洋那不断发展的物什的确让人大开眼界。若细细究来,他们若与大清产生争执,难道真的用槍支与弓箭相较?
戴铎摸了摸下巴,忽而说道,“贝勒爷是打算把西洋有益的东西引进,如此便可以化为己用?”
胤禛颔首。
温凉在旁听着,知道了胤禛的大概想法。他却也是没想到,胤禛是真的对航海一事有了兴趣,花了大力气在这件事情上面。古往今来,除开从唐开始的阶段,少有接纳姿态。便是明朝多次下西洋,也是带着天朝上国的骄傲去宣扬国威。随着封建制度的加深,己身的骄傲蔑视越发严重,如此只会导致越发狭隘。
胤禛只看重器物,不看重思想的事情,温凉早有所感。任何一个封建出生的人,都不可能会接受那些新兴思想,更何况本身便是利益既得者,能与整个阶层对抗的人,几乎不可能存在。如今大清的基础也尚是薄弱,无法真正推动变革,若不是为此,温凉当真有蠢蠢欲动之感。
他做不得,可胤禛却是有这样的资本。
“先生对此,有何看法?”一溜烟儿下来,幕僚中对西洋有所接纳的人甚少,只有戴铎等寥寥数人,更多的还是对此抱有警惕的态度,更是无法接受外来蛮夷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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