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雨体会不到幻境中的他的痛觉,但是身临其境,已经让他恐惧地动惮不得。
他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原主身体的疼痛让他僵硬得像一块砧板上的肉。
“主人……主人很快就来接我了。”他进了自己居住的小屋,颤抖的双手捧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入喉,就是烧灼般的疼痛,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痊愈,在主人到来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好的。
这满身的伤痕,就不要让主人看到了吧……
他倒在了木床上,在这期间,有武士前来送饭食和水,他一动不动,他们就往他的身上狂撒药粉,那金创药粉溶在伤口上,带来的烈痛使他翻滚着醒来,一夜一夜地睡不着。
等到他穿上白衣再也不会有血痕从布料渗出,人皇陛下驾临的日子近了,他准备了很久,洗了澡,甚至将干涩的发丝梳了好几次,脸上不再是灰蒙蒙的苍白,甚至有了笑容。
他渴望着,听到前院的人声鼎沸,他趴在紧锁的廊门前,听到开锁的声音时,险些喜极而泣,武士们带他去前院,这一次,他的脚步比以往都要轻快,不再需要任何人强迫或是搀扶。
直到他来到点翠阁,厅门外,有人皇的侍卫把守。
他来了。
那一道身影端坐于榻,一身玄黑飞龙袍,尊贵无比,垂落的袍脚绣面勾花走金,青年的身影如青松,手持白玉酒杯,杯中鲜红酒液摇晃。
他喊了一声,“主人,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青年转过头来,他神色略带讶异,但到底还是关切的,“荆雨哥哥,怎么了?你不喜欢这里?”
附身于主人公的荆雨看到青年面目的那一刻简直如遭雷击——青年的脸,和裴澜之太像了……
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若说哪里不同,大概是他所认识的裴澜之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而现在面前的人皇陛下,尚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年感……
他凝视他的神态,和喜欢他的那个人天差地别……
他刚才……
叫我什么……
荆雨。
这一刻,荆雨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荒谬至极,幻境中的男人叫了他的名字,他附身的这个人,这具玩物,这副快要被人弄得破碎不堪的身体的主人叫做荆雨!
他恍惚记起在特殊刑侦司的审讯室内,那个名叫沈容涧的魔修说过的话,他说他有过主人,他问他,他的前世是怎么死的……
东洋口音的男人与裴澜之对坐,看到那个男人的一瞬间,荆雨打了一个冷颤,他不敢再看,他求救般地跪在青年的脚踏边,“我……我不喜欢这里,主人你带我回去吧!好吗?”
东瀛男人轻笑一声,拿准了人皇陛下不会与他翻脸,“大概是饭食上有些不习惯吧,梧吹君喜欢吃人间界的食物,并不辟谷,不过我这里生食居多,他也不喜欢我们东瀛的拉面。”
“不是这样的!”荆雨想要高喊出声,说出自己的遭遇,然而他紧接着就看到人皇陛下皱起了眉头,那漠视他的眼神,像是在质疑,又像在询问。
他怔怔地拉开自己袖口,露出带着伤痕的皮肤,“他还打我……你看……”
东瀛男人赶忙解释:“啊……人皇陛下,刀剑毕竟无眼,使用时会有一些磕碰,不知您是否能够理解,在下绝无欺辱之意。”
荆雨看着裴澜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欣喜至极,却不曾想,青年只是为难道:“磕磕碰碰实属正常,荆雨哥哥,你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再等一等,海外有一处铁矿,等我命人开采回来,就来看你,你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好吗?”语气掩藏着克制,听起来却温柔极了。
而荆雨的手腕上,除了几道青紫之外,曾经那深可剥皮见骨的伤已经痊愈……
他为了让他不要担心,拼命地让身体好得更快……于是,他没有能够留下被伤害的证据——用以证明他根本没有说谎!
他感到心底一片冰寒。
不……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如果只是磕磕碰碰,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从来不愿让你为难。
澜之,澜之!
“主人,你带我回去吧,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忤逆你,我再也不敢了。”他几乎哽咽了,乞求道:“你带我回去吧,我不要留在这里……不要留在这里……”
东瀛男人笑了笑,余光滑过荆雨的狼狈模样,像是无奈道:“陛下,我用我的十花一字与您交换了梧吹,十花一字擅攻,夺锋敛华,正合您用,而我是一个武艺不佳之人,粗手粗脚,难免让梧吹君误会,我们或许还需要一段时日的磨合,待到您从海外归来,届时我再将梧吹君原样奉还。”
“是啊。”人皇陛下轻轻抚过荆雨的眼角,拭去那一滴滴泪珠,“十花一字确实不错,荆雨哥哥,再等等好吗?过一段日子,我再来看你。”
过一段日子?如果裴澜之为了开采矿石而出巡东海,那他就真的再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荆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着裴澜之与别人在他面前把酒言欢,他颤抖着伸出一双干瘦的手,轻轻攥住了裴澜之高贵的衣角,他卑微地乞求他,哪里还敢奢望和依仗他们曾经的相互扶持,和那一声哥哥……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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