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遗千年,阎王爷不乐意收我,我也没办法,”吴邪继续说道,“要不我替你向他求个情?”
“……吴老板,”黎簇犹豫地开口,“你没死成的时候,张老板是不是次次都在?”
这句话之后是一段尴尬的沉默,沉默中诡异的“咯咯”声尤其清晰。吴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一味地向前走,步伐稳定、表情淡定,黎簇跟在他身边,莫名觉得安心了很多。
并不是谁都能使周围的人感到安心,这除了需要足够强大之外,还必须值得信赖。
“黎簇,人都是靠自己活下来的,”吴邪平静地答道,“十年前,我曾经无数次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因为那时候我还像你一样是个傻逼。但是现在,就算你开着坦克从我身上碾过去,我也可以对自己说:我不会死在这里。”
黎簇忽然觉得很后悔,他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又或者说,吴邪误解了他的意思。
“吴老板,我不是说你在吃软饭……”
“闭嘴,”吴邪一声断喝,“它真的在追我们,跑!”
***
黑暗,荧光,甬道,少年。
黑暗中闪烁的荧光,甬道里奔跑的少年。
黎簇在听到那个“跑”字时下意识地抬腿就跑,至少两分钟内脑中都一片空白,等终于清醒过来,才惊慌地发现自己跟吴邪走散了。
这比迷路还糟糕一百倍。面对未知的危险,两人一旦分散,各自的生还率都会大大降低,而无论他们之间是谁先遭遇不测,结果都非常不乐观,甚至可以说是万劫不复——这种说法绝对不夸张,就整个棋局而言,吴邪是当之无愧的棋手,黎簇是必不可少的棋盒,张起灵则是核心棋盘。没有棋手,棋子和棋盘都不具备行动力,没有棋盒,所有棋子都是一盘散沙,没有棋盘,一切都毫无意义。
吴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打工仔,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有道理。精明的棋手、装满棋子的棋盒,这些都最终为棋盘上的胜利而艰苦征伐。只是如今,棋手阻止了棋盘走向危险,却又将自己置于更深的困境之中。
滚犊子,吴邪那断胳膊断腿还跑个蛋啊,要是真有怪兽,估计这会儿已经被吞下肚了。黎簇心想。自己跑不了还叫小伙伴先走,这是吴邪的画风吗?
明显不是,那个男人肯定早给自个儿留好后路了。“咯咯”声穷追不舍,黎簇一边跑,一边对自己说道。他不知道这算是虚伪的自我安慰,还是顺理成章的心理预估,此时满头大汗、双腿酸麻的状态也没给他提供条件思考。
毫无预兆的,他脚下忽然连续几个踉跄,几乎在地上翻了个跟斗。
周围传来了越来越明显的震感,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在青铜洞里,黎簇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长白山上直面雪崩。他的下斗经验仅限于在汪家的那几回,远远没有吴邪丰富,对于这诡异的声响也一无所知,唯一的策略就是远离,可惜现在似乎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了。
“往前走,别回头看。一直往前走,我说跑就给我跑。”
事实证明,青少年的逆反心理的确很严重,并且无处不在。比如先前吴邪越是强调了不要回头,黎簇此刻就越想回头看个清楚。
又不是鬼故事的灵异现场,怎么就不能回头看了,难不成还会吓死?黎簇摸了摸自己的腰。咯咯咯咯个不停,动静还这么大,青铜洞都能搞出地震来,说不定只是头巨型母鸡,怎么说老子都是绑着雷管的人,怕毛线啊。
他跳起来疾奔几步,一个急刹车停下,深吸一口气,转——
“轰隆”一声,他眼前的地面霍然破开一个大洞,从中伸出一只巨手,光是手腕就赛他肩宽,熟悉而又陌生的九根大号手指在空中热情挥舞,掌心一翻,裂了一条缝,缝里探出一个黑点。
欺负老子视力没苏万好。黎簇在心里怒骂。有本事你靠近啊。
怪手仿佛跟他心有灵犀,手掌在空中活动了一会儿,目的性极强地径直向他抓来,掌心里的黑点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你麻痹。黎簇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黑点”,心里迅速吐出三个字,右手往裤腰带上摸去,握住中号喷粉器,“噗”地喷了自己一脸一身的白粉。大手顿时厌恶地躲开,和他保持了大概五米的距离,但那个掌心里的黑点却不甘心地动了起来,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向。
狗屁的黑点,黎簇确信自己看到的是个完整的人头,还他妈面色泛青,酱绿色的怪脸全是菊花褶子,之所以此刻在变大,是因为脖子和肩膀也跟着出来了,半个身子像尊生锈的青铜器,布满了瘆人的绿花。
黎簇身上的石头粉对变态版的九头蛇柏已经没什么威慑力,充其量只是给个条件反射,不一会儿,手又向前贴进了三四米,掌心里的绿人头瞪着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脖子一扭,发出一串“咯咯咯”声。
——就算这样你以为我听得懂?老子外语很差的!黎簇倒退十步,顶着一张粉饼脸,在颤抖的地面上努力保持平衡。很可惜,大地母亲似乎不太喜欢他这个儿子,不断张开嘴吐出一只只活泼的巨手,十只里有六只都在掌心附带一颗美丽的绿菜头。
而后,墙也裂了。
绿油油的女神们欢天喜地地挤出来,一张张丑陋畸形的脸沾满异样的不明液体,看起来令人作呕。它们纷纷举起尖锐的爪子,凶猛而饥渴,首要目标当然是唯一的活人黎簇,但同时也在和九头蛇柏纠缠不清。一时间天昏地暗群魔乱舞,黎簇极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斜身子躲开半个身子扑过来的蔬菜人,从腰上拔下了两根无线雷管。
法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令人讨厌的颜色。他闭着眼睛,雷管一支向前一支向后,手腕一送,PiuPiu丢出去,手指马上放在了引爆按钮上。
老子又不是第一次爆破,怎么说也经验丰富、手法老道了,炸死这群投怀送抱的变态还不是手到擒来。
手指按了下去。
武侠片里常常有两个高手对抗、冲击波轰轰轰撞在一起的情景,这时候往往会出现一只哪吒附体的白斩鸡,脚踩风火轮飞速赶到,大喊一声“不——”,然后被两股力量PIAJI拍成一张饼。此时黎簇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前后两股气流对碰,恰好把他夹在中间,强劲的对冲力让他胸口一痛,“噗”地吐出一口老血,然后跟条抹布似的直接躺尸了。
虽然没有出现当初“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的情景,也没有被反复弹在墙壁上,黎簇还是觉得自己的骨头裂了,至于内脏的状况,用严肃一点的话来说就是“脉象错乱、气血翻涌、大限已至”。幸亏他的舍身没有白费,成功驱逐油腻腻的绿色,为自己争取了一片清静。
老子不起来了。黎簇闭着眼,迷糊糊地躺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脑中的昏沉和身体上的疼痛交织在一起,无论多么困乏都会被痛感惊醒,简直令人欲仙欲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能勉强听到一点声音,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居然是吴邪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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