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嵬缓了片刻,他抬头看向昆仑一碧如洗的天空,似乎陷入了某种渺远的回忆中。
只听他轻声开口,那声音竟不像是他自己的,倒像是,远方的箫笛于千万里之外传来,那轻灵空远的声调。
“你们不知道,那我来讲给你们听…”
第12章 往生
战鼓声声,满地焦土上躺着形容凄惨的尸体,一个个被利刃削去了胳臂小腿,□□挣扎之时又遭遇火箭突袭,被敌军算准了时机兜头泼来的火油淋得满脸满身,一时间扭曲了躯体面容,连死状都是极其可怖的,哪怕脸部未曾受过火烧,也狰狞地认不出人样来了。
“主上,大越的西北军实在是势不可当,我们损失惨重,半数将士都折在了火场里头。如此下来,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啊主上!”被火烤了半边肩膀,浑身散发着焦糊的烤肉味的士兵跪倒在男子脚下,脊背挺得笔直,一双眼睛亮的惊人,“此处已是危巢,主上务必移驾昆仑山!”
男子站在城墙上俯瞰战局,一对俊逸的长眉扭得死紧,简直能用眉毛掐死一只苍蝇。他的手指忽紧忽放,手心一片血红的伤痕,当一缕细细的鲜血从他紧扣的指缝间流下来时,男子终于抬起了头,言语间悲凉无奈:“我明白了。全军退守昆仑关。”
昆仑关位于青州与白城之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雄关独峙镇南天,是九黎族最后一道屏障。此关而后,他们便再无路可退,若想苟全性命,也只能上山求生,放弃九黎原本的土地,甘愿做昆仑山上的山野之人。
世人皆知昆仑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是世上之事无一不在人为,数十年前,九黎中的族人便发现了通向昆仑关后的白城的路不仅仅是明面上的万险之路,还有一条隐匿在山间树丛间的密道小路,若是被大越西北军知道,自城内城外形成合围之势,到那时候,就是神仙救命,也只能落得个失利败北,夹着尾巴受死的下场。
只是此路着实难找,当年那个小姑娘也是在山林之间玩得失了分寸,才失足掉到了密道中的坑洞里,这孩子不甘赴死,便扯着喉咙连着喊了数夜,人们这才循着声音找到了她,也找到了那条小路。如若不是九黎族人,想必是对此一无所知,对着这昆仑关束手无策,也只有强攻硬抢一条路可走。
此番已是逼到死处,唯有背水一战。
瞬息之间,九黎族众人便齐刷刷退到了城门之后挽起雕弓如月,三千男女老少兼备的战队迎战两万年轻力壮的西北军,纵然倚仗着山河之险,双方力量悬殊之大仍是一目了然。
楚筌接过副将递上的千里弓,此弓经由九黎十位顶尖工匠耗时整整三个月制成,雪千里肌腱糅合良木造就弓背,柔中带刚,非力大无穷之人不可拉开,配以桦木枝干制作的羽箭和用弓者上佳的技术,百步穿杨不成问题。
他微微抿紧了嘴唇,满弓圆月一轮,冷铁锻造的箭头直指来犯者,声音坚决冰冷:“九黎众将听令!”
“在!”
“今日中原大越欲犯我九黎,誓死守卫疆土,不至死处,半步不退!”
“誓死卫国,虽死不退!”
这三千人的喊声吼出了千军万马的豪迈,连未及加冠的少年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学士都面红耳赤地提起了刀剑,猩红着双双深邃的眼睛,像是昆仑山上一头头杀红了眼的恶狼。
羽箭如暴雨般砸在来犯者身上,一支支深入皮肉,卷起阵阵血肉模糊,他们哀鸣着,痛呼着,睁着眼睛挣扎着死去。片刻前还高高坐在马背上威风凛凛的西北军,下一秒便做了箭锋下的孤魂野鬼,被自家陆续赶来的兄弟身下骏马铁蹄踏了个尸骨无存,脑浆迸裂。
欲造地狱者,必先入地狱。
楚筌回头看了眼族人,略略一扫,该是一个未少,心下安定了几分,缓缓舒了口气,举起千里弓瞄准城下来人。
等等。
他忽然觉得心里一凉,回眸一看,浑身就像被深冬里呼啸的北风吹了个底朝天,赤身裸体地被冻成了一颗人形冰块。
少了个医师。宫何姑娘。
不可能是被西北军袭击或俘虏,他出征前特意再三叮嘱过,女子与医师务必留在队伍的中心交给众位将士保护,宫何两项都占,西北军也未来得及攻破他九黎层层防线直击内部,要在他丝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杀死宫何,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此看来,也只有一种想法说得通。
是宫何自己离开九黎的重重保卫的。
楚筌整个人都麻木了,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回头看去,只见原本空旷无人的白城后城门,赫然是浩浩荡荡赶来的西北军。
宫何一身戎装手拿弯刀,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重甲的面具罩住了她半张脸,隐隐约约看得出她露出点阴冷的笑容来。她紧跟在主将身旁,后城门的几个守卫上前拼杀,她不慌不忙等那剑尖近了身,甚至看不清她是如何动作的,一抹黑影一闪,地上便多了几条断臂。做完一切,她又慵懒闲散地半靠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若非手中弯刀刀尖一串串滴着血,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几条臂膀是她砍下来的。
似乎是察觉到楚筌正看着她,宫何扬手一把拽下头部护甲,满头长发随风散乱,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渐渐扩大,扩大。像是刮了一股邪风,裹挟着干燥寒冷的北风直吹到楚筌的心头肺腑,将一腔滚烫的热血在沸腾前狠厉地扑灭,剩下一堆空落落的灰烬。
“宫何…她是西北军副将…”
怪不得西北军主帅身边的左右副将总是空缺着一个位子,怪不得即便是要打昆仑关,对方也是那般胜券在握,没有半分惊慌失措,怪不得宫何前半生的身世永远都查不明白…
这可怜兮兮漂泊无依的医师,竟是堂堂西北军副将!
原先的柔善可欺,连稍重一些的包裹都拿不动的娇弱模样,都是这副将未雨绸缪盘算好了,专门用来算计九黎算计他楚筌的手段。
九黎族人见楚筌停止放箭,一时间竟全体停了手看向后方,这才发觉自己早已腹背受敌,窝里出了叛徒。
“主上…”
“楚筌,如此地步,你也只有两条路可选。其一,即刻归降,我大越不灭一兵一卒,九黎族人皆可得朝中一官半职,而你,自然少不了官至六部尚书。其二,顽抗到底,被逼上山,若是如此,莫怪大越对九黎残兵赶尽杀绝,有一个算一个,但凡落在我手里,都活不成。”宫何轻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楚筌,“我给你一炷香工夫决断。”
楚筌只觉方才射出的羽箭一支不少地全刺在了自己身上,疼得他一阵火烧火燎的难受,三千族人皆寄希望于他,无疑增添了他的痛苦。他颇为不解,大越负有中原万里,为何偏偏执着要揽白城青州入己版图,明明天下早已平安和顺,却总想着开疆拓土侵犯别国以壮威风,难道天下人都是如此贪心不足,非要逼他人入死境不可吗?
如今已是燕栖危巢,鱼游沸鼎,曾经弱不禁风的女子身为刀斧,他为鱼肉,被捆在了砧板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这白眼狼恩将仇报,要至他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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