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登:“高将军他们还能撑得住多久?”
“敌军火力太猛,怕是…不过一个时辰。”
“什么?!”
秋笙的脸色僵了僵,半晌才缓过来:“南大营援军应当很快就能赶来。”
“行不通。”
两个将军同时看向这个敢于打断皇帝讲话的青年,一脸难以置信。楚翛迎着这一对想将他抽筋剥皮研究清楚的视线安之若素地笑笑,平静道:“南大营援军最快须得明日一早方能赶来,我们必须要撑过整整一晚上才算得上有希望。北骊缩小赤血炮弹的原因不止是求射程,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库存不够了。在这个要紧关头把压箱底的老头老太太都派到前线来,是怕在人数上输给西北军,他们的人手不够用了…人家折腾出这么大的浪,甚至是赌上最后一口气要分一个高低,不是来跟我们打久战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速战速决是他们的目的,干等下去不是办法。北骊之中有个精通技巧之术的专家,名叫斯连。你们挖密道时一点儿机关没设下,帅帐、五营帐、九营帐一共三个口,一个比一个好找。等他们攻进城里来,定然要先寻到主帅副将,我们现下这个情况已被他们摸了个一清二楚,不找到陛下是不会罢休的。到时候被他们堵在密道里头来个瓮中捉鳖,抓把赤血随随便便一扔,就能给我们都炸飞飞了。”
秋笙默默地看着他。
方久本就失血过多有点儿发懵,楚翛这一串话又说的飞快,愣是没听懂。
王登:“北贼如何知道我们身在密道?若是我们撤了兵留了个空城给他们呢?”
楚翛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撤不了。”
“怎么?”王登刚要开口再问,却被一声闷响打断了话头。危机之下草木皆兵,地营里的一干人齐齐抽剑出鞘,却见是个身负重伤的下士自九营帐口进了密道,他几乎像个球一样从地面上滚下来,一口气来不及喘匀,边吸气边咳着血,就撑着气吼道:“后路被断了!出不去了!”
王登一把把他拎起来,比谁嗓门大似的贴着人家的耳朵叫道:“你说清楚,怎么就出不去了!”
仔细一看,那个满身是血,被一道剑伤砍瞎了眼的人正是姜瑜,自前几日秋笙便多次叮嘱他,若是开战,须第一时间勘探撤退之路上的敌情,率一小队西北军扫平此地障碍,一方面为大军撤退做准备,一方面若是不赶巧正好楚翛也在这儿,能毫发无伤地把人送走。
他没料到拉图能筹谋到后路这儿来,以前打土匪的时候从没遇上过如此阴险狡诈的敌人。
姜瑜被赤血燎伤了声带,说句话都能从嗓子眼儿里喷出血来:“拉图他放了火…后路陷入一片火海,别说是人,连个蚂蚱都蹦不过去。”
王登像被雷劈了似的瞪大着眼睛看向楚翛,后者正不慌不忙地替方久包扎伤口,省下来的棉金粉禁不住这么个用法,直接见了底。
方久:“你干嘛救我?”
楚翛:“我见过你爷爷,他老人家让我好好照顾你。”他向姜瑜招招手笑道:“伤了喉咙少说话。”正要从怀中掏出备用的药石粉给他用上,却被王登一把扣住了手腕:“你怎么知道的?”
细瘦的腕骨被王登情急之下使出的蛮力拧得一片青紫,楚翛也不挣扎,甚至连脸上的微笑都不减一分:“打着你死我活的主意来,谁给你留后路?”
王登最是见不惯这种虚情假意的做派,一时气急,五指正要更加几分力道扣紧,却被秋笙抢先一步捏住手臂筋脉,半分力也用不上了。
“阿翛,如今该如何应对?”
头顶一声巨响,帅帐被炸平了。
天大的响动也拦不住楚翛按部就班地替姜瑜包好了伤口,等这一波炮响过去才说:“方将军,西北军分三五七九四营,伤亡情况如何?”
方久:“九营营帐离城门口最远,北贼又是夜袭根本来不及反应,三万人该是齐全的。高将军率领三营七营守城门,我离开时大约还有五万人。五营兵分两路,大部人马沿着密道前往九营通知他们支援,小部到帅帐这儿知会陛下,五千人都在密道里头。”
“别支援,”楚翛断然道,“九营留在原地待命,来这儿就是添几个人头而已。上去找到高将军,命他无需全力死守,但一定要给拉图一个抱头鼠窜的假象,演的要真…三七营剩余全员秘密退守到五营口下地营中,随时待命。”
秋笙皱眉:“你是想打两头?”
楚翛点点头,刚要问秋笙选派谁合适,就听见王登朗声质问道:“你来路不明,我西北军三万将士怎能轻信于你!若你是北贼的奸细,我们岂不是引狼入室!”
三万…不过夜袭一炸,眨眼间便已只剩两万。
“信不信由你,”楚翛依旧一脸爱信不信不信拉倒的云淡风轻,“照你们的数路,九营全员折腾着跑过来,没等到地方,三七早就全军覆没了,还援什么援。我这个办法自然也不是万无一失——打到眼下的情势,根本就没有万全之策…不过至少值得一试。王将军,信我,那就拉上八万人命赌一把;不信,那一起蹲在这儿等死就是。”
王登一暴脾气给训的哑口无言,榆木脑袋转了几圈终于算过帐来:“那行,我上去找他们。”回头抓过一个兵:“你去九营那头儿拦下来,快!”
王登一闪身就没了影,楚翛放了一口气,正想松松神儿歇歇,就被秋笙揉乱了头发,小流氓变成烤乳猪都不忘揩油,居然顺手轻拧了他耳垂一下。楚翛一个没防备就被占了便宜,回头正要念叨几句,却正对上秋笙与下九流行为形成鲜明对比的清明眼神,压着点难以言说的深沉,顿时就识趣地装哑巴。
他不是齐默,装哑巴装不像,秋笙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你不交代交代么?”方久还在不远处,四面八方都是自家的兵,秋笙刻意压低声音凑近了说话,弄得楚翛耳廓一阵麻痒,想推开了却又怕碰了伤口,只好老老实实不动弹,秋笙干脆蹬鼻子上脸地直接亲了一下他软软的耳垂,逼问道:“你怎么知道西北军这么多事儿的?嗯?”
楚筌跟西北军交过无数次手,这事儿又是沉疴旧疾,不知道在梦里早托过多少次了,几百年来这支部队的规模也算是大同小异。加上到威州之前特意去天渊寺打听了个仔细,大言不惭的讲,楚翛这个从没和西北军打过照面的门外汉比绝大多数西北军士兵都了解军营的具体状况。
他崔嵬阁阁主的身份、如何与天渊寺掌寺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来京城学医术是为何事…这些问题随手挑出一个来就够他说上半天,显而易见,此情此景,与大越皇帝谈论此事并不怎么尽如人意。
他冲秋笙露出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来:“我上天遁地无所不能,这点儿事儿难得住我?…你身上还有伤呢,多思多虑气血亏空,伤就好的慢…好生歇着,我去上头看看。”
他早就摸准了秋笙一看着他笑就找不着北的小性儿,趁对方手一松,腰折了几下就脱了身,没等秋笙顾得上拦他,就一把掀了百斤重的砖块跳了上去,溜没影儿了。
方久刚才一直在闭目养神,专心对抗着上药后伤处的痛痒难耐,没精神分给他俩,自然什么都没听见。这刚一睁眼,就看楚翛跟个轻灵的鸟似的就从地营飞到地上去了,顿时瞠目结舌地看着秋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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