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目光从赵元嵩脸上划过,然后看向别处,唇边隐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赵元嵩眸子快速扫过在场众人,勾起嘴角徐徐说道:“是啊,定国公府三代为将,高门大户,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个香饽饽。那婶子你可知,第一任定国公是驸马,从那时起,定国公府规定男子只能娶妻不能纳妾么?”这个消息还是小伍与他讲的,他之前也知定国公府只有一妻,但他还以为是因他们常年征战没空纳妾呢。
堂婶一愣,大声嘟囔着:“可是,没孩子怎么成?”
“那就不劳婶子费心,定国公府已经有后了。京都大族那么多,婶子何必只盯着定国公府。是觉得姐姐们姿容不够,带不出去见人么?”赵元嵩扭头打量起两位远房堂姐,“嗯,与二小姐相比起来,还真是云泥之别。不过,婶子也不用灰心,为姐姐们多添几套华贵头面,添几套新装,明年鹿鸣宴上,还可以钓几位寒门白衣。”
“你,岂有此理!”堂婶愤愤起身。她虽大字不识,也听出赵元嵩在讽她势利眼,说她卖女求荣。“武阳赵氏,怎的出了你这样不知好歹的!”
赵元嵩笑道:“婶子谬赞了。”
堂婶气得在厅里踱了两步,回首见侯夫人自顾自喝茶,根本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顿时更气了。她不管说侯夫人,恨恨瞪了赵元嵩一眼:“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兰琪,兰萍我们走。”她转身推开引赵元嵩前来的小丫头,带着女儿们离开,掀前厅的毡布帘时太过用力,没差点将之拽下来。
侯夫人这才放下茶盏,看向赵元嵩:“嵩儿,母亲竟不知你如此擅辩!”
赵元嵩:“回夫人,孩儿也是在看完嫁妆礼单,找各管事掌柜聊完,才突然发现自己长了新本事。”
侯夫人:“……!”
第14章 14江湖人称赵四爷
侯府这两日陆续来了很多亲戚,赵元嵩耳朵灵敏,人一多,闲言碎语也就多了,他嫌烦便打算出街逛逛,走着走着来到与白虎南街相邻的平安大街,这条街正是贯穿永安城东西的主要干道,道路两旁商铺酒楼林立,是权贵富商们云集的高等商圈,赵元嵩嫁妆里的典当行与赌坊就坐落在这条街上。
赌坊之前的老板得罪了人,一个多月前将赌坊转给长乐侯府。赌坊正好位于两路交叉把脚,旁边挨着夜生活丰富的柳絮胡同,除了重开赌坊外,也就只能考虑酒楼了,可长乐侯府在东城已有了家酒楼,虽比不上京都最有名的永和楼,却也因招牌菜十里香烧鹅有了名气。在侯夫人眼中,这家店就是鸡肋,正好给赵元嵩当嫁妆。
赵元嵩站在关门整修的赌坊门前,瞧了眼二楼露台边挂着的三角青白幡帜,褪色的旗面上,黑色赌字脱了线。转头又看向一旁的柳絮胡同,正有三两男人步履轻浮的从中走出来。永安城亥时宵禁,这条街的营业时间是从午后申时开始,与平安大街的高客流正好错开,想要盈利,除了要有新花样,还需要延长营业时间。赵元嵩凭借自己多年纨绔经验,他马上有了个整合创新的主意。
“唔,贡多,你说我和将军借些士兵……不,退伍的也行,你说他会借么?”爱说话的小伍在调查赵二小姐,跟在他身边保护的是阎王脸贡多。
“奴不知,奴可传消息请示。”
“唉,都说了,你和小伍不用总自称奴的。”
“将军将我俩给了主子,我俩就是主子的奴。”
看着贡多一本正经说这话,赵元嵩也是无奈了,他是想立威,却也不喜欢古板。他纨绔却有准则,觉得该正经时正经,该放松时放松,张弛有度,才是真正在生活啊。知道这种观念在贡多这里行不通,赵元嵩叹道:“算了,不用帮我问了,我得先安排人将这楼改造一番。走,咱们再去典当行看看。”这家店内外重新装修好,大概需要一个月,那时他都嫁进定国公府了,他还是自己问将军吧。
典当行位置更好,正好挨着古董字画街,只是斜对面正好是京城最大连锁典当行。
“什么,你胡说八道!”典当行里传出一声尖叫,“好你个狗东西,你安的什么心,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大邑瓷!”
赵元嵩快步踏入店铺中,正好看到涨红一张脸的少年书生,愤愤拍着柜台与店伙计对骂。他回头看赵元嵩进来,眼中闪过精光,指着柜台上一只白瓷瓶继续大声叫嚷:“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我家祖传之物,经过多方鉴定,到你这,竟说我这宝贝是假的。别以为你家店大,就可以欺负我这穷书生。”
书生十七八岁,一身湖青直缀,头上梳髻戴帻,衣裾下露出一双麻绳草鞋。赵元嵩挑眉,不动声色靠近这人,看到他有一双粗糙的手,指甲缝里还藏着黑泥。
店伙计横眉倒竖,指着书生骂道:“哪来的泼皮,我家不收你东西还不成了,走走,你说这瓶子是真的,就卖去别人家吧。”
“这是我家传家宝,谁想卖了,我只想押当一期,等手头宽裕再赎回来。你要压价,可是什么话都敢讲,我家好好的宝贝到你们这里就成假货了!不成,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店伙计气结,绕出柜台一把揪住书生衣领,“想讹人,也不将自己招子擦亮些,你可知我们东家是谁么?”
“我管你们东家是谁,偌大的永安,街上到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你们还想店大欺客不成?街坊四邻都来看看啊,他们家店毁我名声,还想打人啊!”
文人墨客、学生儒士最爱逛这书画古董一条街,他们饱读诗书,几乎每人身体里都住着一只“正义小天使”,看到受欺负的人同是书生,顿时产生共鸣,就和自己受欺负一样。
书生这一嗓子,还真引来不少人,其中一位糙汉推开挡在门口正中的两名男子闯了进来,“谁敢打我弟,谁?不要欺人太甚!”
这人彪悍强壮,身穿大襟马褂,下套黑色粗麻窄裤,脚踏露趾草鞋,二十出头,一脸横肉,冲进来挥拳打上店伙计,还随手将人推向柜台。
赵元嵩眼疾手快,抄起差点被撞倒的白瓷瓶。书生见状,冲向糙汉,一边叫他哥不要伤人,一边给他哥使眼色。糙汉会意,愤怒中将他也推开。这书生找好角度摔出,正好是冲着赵元嵩的方向。然而,半途却被高大蓝眼人挡下,这人一身戾气,像极匈奴恶鬼。书生惊恐后退,脚下不稳,摔坐在地上。凄惨哀嚎:“匈奴人来了!”
随他这一嗓子,店门口众人群情激愤,几个胆大的冲进店里,拦在那兄弟两面前,指着赵元嵩骂他是间客细作,带匈奴人迫害自己百姓。有胆小的,看清里面情况,直接跑着去报官,检举有功也可赚个好名声。
站店门口的两年轻男子,一副看好戏模样,其中古铜色皮肤的男子低声对身边人道:“今儿这小纨绔要倒霉了啊,三少你帮不帮?”
“切,帮什么帮,我与他又不熟!”这人一身加棉劲装,脚蹬鹿皮靴,双手环胸,微仰着高傲的头。
赵元嵩动了动耳朵,抬眼扫视在场众人,他唇角勾出一抹淡笑,转头看向刚从后堂赶来的掌柜,示意他给自己搬个椅子。赵元嵩随手将瓷瓶递给搬椅子回来的掌柜,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撩袍而坐。“各位学兄先别动气,大家看清楚我这家仆身份,再来和我理论。”赵元嵩伸手弹了弹贡多腰间挂着的小铁牌,上面清清楚楚铸有官奴花式字样。
那些喜欢“黑人”的酸儒名家们,对本朝最大的贡献,也只剩下那传世三本书了,其中《仕农贾奴》流传最广,统治阶级用它来管理民众,民众也要以它为自身准则,在这半封建半奴隶制的王朝中平安活下去。官奴也是奴隶,却有强大背景,有时候这么一块腰牌,甚至比平民小厮还要有脸面。
跳出来仗义执言的几位激进书生见了,心里“咯噔”一下。他们热血却不愚昧,就算不认识西夷奴,也知能拥有官奴当下人的,定是中等以上的权贵。几人面面相觑,心中很方,他们结伴来京都打算参加明年春闱,竟一不小心得罪了权贵。可读书人最讲气节,怎么能轻易向恶势力低头?
激进的书生们愤愤站到一边,就算这权贵没勾结匈奴,也欺负平民了啊。同伴已去报官,他们倒要看看天子脚下,谁能大过律条,谁敢包庇,他们的笔杆子绝饶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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