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爸爸?”徐闪亮不明白。
“你听我说,爸爸对你很愧疚,在你小的时候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变得像今天这么叛逆。但是我希望,我能对你有所补偿,即使是我不在了……”
闪亮红着眼道:“不会的,爸爸会长命百岁的。”
徐父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我没多少日子了,摊上这病,多少钱都治不好,都是徒劳。我没什么遗憾,就是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但是我很高兴,我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抱到孙子,你哥哥不成器,在你读初中的时候和你那个男老师搞在一起,我本以为要等他回心转意要很久,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闪亮,你帮我们家开枝散叶了。”
徐父的这一番话令闪亮颇为震惊,他原以为回家不过是一顿迎头痛骂,了不得再打一顿,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爸爸居然想让小惠把孩子生下来!
“爸爸!”闪亮艰难道:“这孩子不能生……”
“这孩子怎么不能生!”徐父怒道:“生下来徐家养着!”他见闪亮面露难色,宽慰道:“你是不是怕和方家处不来?你放心,若是你不想和方惠结婚,我们就只要那个孩子,至于补偿,我们徐家不是出不起。报告我已经看过了,是个男孩。方惠一家呢,我已经给安排好了住处,你要是想去看看他们啊,就常去看看,要是不想见,就算了。”
说到这里,徐闪亮懂了,觉得方才为父亲说的那番话而动容的自己,是个十足的傻子。所谓的补偿闪亮,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得到心理安慰罢了……
“那我呢爸爸,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徐父道:“考虑你的感受?你自己做出的混账事,还好意思在这说要考虑你的感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考虑过你妈妈的感受!”
闪亮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窟,原本还打算如实告诉父亲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听了他父亲的话,他觉得他爸爸简直是不可理喻。即便是提到母亲,更是因为提到了母亲。怒火和委屈像两只猛兽,不断地拉扯着他的神经。
徐闪亮一字一句道:“考虑妈妈的感受,考虑我哪个妈妈的感受?”
徐父错愕道:“你什么意思?”
闪亮冷笑道:“是不是要让我妈妈知道,她做人究竟是有多失败!不止自己的儿子是别人的私生子,就连她的孙子也是别人的私生子吗?!”
徐父站起来扇了闪亮一巴掌,随之怒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徐闪亮咆哮道:“我告诉你徐青!你活该断子绝孙!你大儿子是不折不扣的同性恋!你小儿子也是!就连你那未出生的孙子,都他妈不是我的种!”声音之大,惹得原本寂静的徐宅吵闹起来,佣人们纷纷走出自己的房间,却被掌事的主管呵斥回去。
闪亮转身就走,二楼走廊上,他哥哥正在拐角抱臂看他,说不清是仇视还是什么,见他出来冷哼一声又进屋去了,而徐母的房门却一直关着。
我可去你妈的吧。
徐闪亮想。
37.
他从徐宅跑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半山腰上黑漆漆的,没有车,只有几盏路灯零星亮着。夜晚的寒气降下来,沉甸甸地将他裹住,空中似乎飘起了雨还是雪,风那么大,他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冻僵了。
可是爽啊,克制不住地,是从骨头里,打心窝里涌出来的舒爽畅快。憋了那么些年的话那么些年的情绪一下子喷薄出来,令他觉得区区寒冷都算不得什么事了。他只要想起他爸那震惊错愕、愤懑羞耻的表情,他就止不住想笑。笑着笑着,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甚至一蹦三尺高去碰路边横生出来的枝叶。那枝桠上挂满了悬而未坠的水滴,晃动着打过来,兜了徐闪亮满头满脸的水。
他笑的大声,一边走一边擦脸上的水珠,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水珠连绵不绝,怎么擦都擦不完干净。他愤恨地朝天嘶吼,也终于不再自欺欺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徐闪亮是凌晨五点回到公寓的。
那时候天刚泛起鱼肚白,到处都是雾蒙蒙一片,路灯经历了一晚上的辛苦劳作,终于在晨辉露出第一缕光线的时候“啪”一声熄灭了。
他觉得冷,即便是回到了暖气充足的室内,他仍觉得冷,牙齿上下打着寒颤,连骨关节都变得硬梆梆的。
黑暗里,周鹤青缩在被子里熟睡,闪亮站在床边不管不顾地开始脱衣服。
把外面湿漉漉的外套脱掉,及至浸了水的毛衣、内衣,他连内裤都一并脱掉,赤条条钻进被窝里,钻到周鹤青怀里去。几乎是钻进去的瞬间,周鹤青就醒了,迷蒙着感到怀里多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祖宗,也只能无奈苦笑着把人搂得更紧。
怎么会那么暖啊?
从皮肤相贴的地方滋生出的暖流通过心脏流经到四肢百骸,令他骨头都痒起来,也才觉得原来自己是活着的。可是闪亮仍觉得不满足,他窝在周鹤青怀里,去解那些胡搅蛮缠的纽扣,一颗又一颗,从胸膛到下腹,又去脱周鹤青的裤子。
周鹤青憋不住了,闭着眼睛笑出声来,在被子里捉徐闪亮作乱的手,“你屁|股不疼了?是谁跟我说他屁|股疼来着?”
徐闪亮撅着嘴,拿冰冷的脸颊蹭周鹤青的脖颈,小声道:“冷。”又把手抽出来从睡衣底下伸过去圈住周鹤青的腰,两条腿也张开来,八爪鱼似的挂到周鹤青身上去。
他软乎乎的小兄弟挨到周鹤青身上,周鹤青便明白他不想做,就把人牢牢搂住,拍了大白屁|股一掌:“谁叫你不穿衣服睡觉当然冷了。”
再后来,闪亮就记不太清了。
他睡的很沉,隐约知道闹钟响了,周鹤青起床了,好像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又迷迷糊糊答应了些什么。是什么呢?他努力去想啊想,可就是想不起来,周身暖融融的,像游走在云端里,虽然心里不怎么踏实,可他很满意。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有大朵大朵永不凋零的牡丹,艳丽动人,却又仿佛淬着巨毒,正迎风舒展着自己的枝叶。他从这片荆棘花丛中跑过,即使藤蔓和锐刺划破了他的皮肤,周身尽是淋漓的鲜血也未曾停歇。肌肉萎靡,骨骼收缩,他好像又回到了五六岁的年纪,因为怕黑不太敢自己一个人睡,便蹒跚着踉跄着,赤脚从花丛中走过,走过去,踮起脚尖去开父母的房门。
徐母站在房屋中央声嘶力竭吼道:“你还要我怎样!我只要一看见他,就想起你曾经背叛我的事实!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也不配喊我妈妈!我做不到一视同仁!我看见他就恶心!”
不是的!徐闪亮想。我是妈妈的孩子,我是。
你去啊,闪亮你去啊,你上去告诉他们,你是妈妈的孩子,你很乖,你每天都很听话,你不恶心。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小手轻轻关上房间的门,转身跑进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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