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顺又道:“那不如让东厂——”王振直接一脚踹在马顺心窝上,马顺忙闭嘴又向后膝行了两步。
踹完这一脚王振像是怒气稍平,他抓起小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口,将茶杯往几上一拍,道:“东厂的耳目盯紧了他们,但不能插手,我刚把东厂握在手里,有的是人在等我出错,绝不能在此时留下把柄!陈希风别杀了,信一定要拿到,传令给赵若明,江湖人交给江湖人去治,这个治不了就找更厉害的,开春之前此事必须了结。”
小太监与马顺应道:“是。”
杭州,云消雨霁。
艮山门前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城门守卫盘查完厉家商队,便挥手放行。厉家商队长长的车马向艮山门外缓慢移动,陈希风、陶仲商、赵若明三人混在商队之中,骑着马装作随从。
吴二娘子一顶轻便小轿停在街边,掀起一半车帘注视车队顺利出了城,心中松了一口气。车队已不能见,吴二娘放下轿帘,低头看了看掌心那张写着“赵若明可疑”的纸条,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多事之秋。”
出城之后,陶仲商三人与厉家商队同行了两日,便在官道一条岔路上分别,一路向北而去。
陶仲商还是一贯地寡言少语,看陈希风与赵若明时如看两个大累赘。赵若明与陶仲商共事已有一年,对陶仲商的脾性算是有些了解,便只当看不见。陈希风虽然之前挨了踹和陶仲商相看两厌,但也被救了几次,自觉恩怨相抵还是恩大,就也不在意陶仲商的态度,反而还常引着陶仲商闲聊,饶有兴致地问他些江湖上的事情。
陶仲商自然不想理陈希风,但扔了赵若明也不能扔了这个少爷,只好忍耐,有时候陈希风问的问题的确有趣,便也答两句,结果就看见这少爷还专门找出纸笔记录下来,也不知道他想干嘛。
转眼便是冬至。
这日在凤阳城换了新马,吃过一碗羊肉汤,三人便出了城继续赶路。骑马走了快三四里路,就见前方横着一条大河,水面平阔波浪汹涌,河前簇拥了不少商旅行人,却无人过河。
陈希风与陶仲商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疑惑,赵若明开口道:“上前去去问问吧。”
陈希风翻身下马,道:“那我去。”言罢,便把缰绳塞到陶仲商手里,不等陶仲商说话就挤到人堆里去了。
这条河是凤阳到徐州的必经之路,河上一座铁索桥连通对岸,桥前里三层外三层拥了不少人,陈希风凑到一个书生装扮的年轻人身边,客气地问:“打扰,兄台,请问你们为什么不过河呢?”
那书生神情愤怒又焦急,见了陈希风稍稍压了火气,回道:“公子不知,那桥前有一个武功高强的胡僧拦路,不许我们过桥,说是除非一个叫任不平的人来了才放行,他说那任不平此时就在凤阳城中,已经有人骑马回城去找人了,公子若是要过河,也略等一等吧。”
第11章
那书生说的详细,陈希风听罢点点头,谢道:“多谢兄台。”说完便向前走,看样子是要去看那胡僧,书生忙拉住他,又苦心劝道:“且慢,公子,那胡僧武功着实高超,大家都看见他一杖击碎了一块大石,还是不要和他顶撞为好!有两个用去叫任不平的人已经走了一阵,过会儿应该能到。”
陈希风眨了眨眼,问:“兄台既然说了那胡僧武艺高超,万一那叫任不平的人怕了那胡僧不来了可怎生是好?”
那书生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也有人问过那和尚这个问题,那和尚斩钉截铁地说只要叫人去报信将桥前情况说明,任不平必来,反正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这样了,公子一起等等吧。”
陈希风见这书生好心,一副生怕他去送死的样子,忍不住对那书生笑了起来,拱手道:“多谢兄台好意,我只是想去看一看那胡僧模样绝不开口搭话,兄台不必担心,而且就算那胡僧武艺高超,我也认得一个厉害的大侠。”说罢,从那书生手中抽出袖子,继续往人群里挤去。
书生劝不住陈希风,见他底气十足,只好由他去了。
陶仲商望见陈希风与人说了话后就往人堆里钻,有些不放心,便也翻身下马,将两匹马的缰绳都往赵若明手里一塞,大步流星地去寻陈希风。
赵若明在这一瞬间深刻地感受了自己的多余。
河边水声隆隆,水势澎湃而汹涌,铁索桥孤零零地横在宽阔河面上,桥前被人群围出了方圆三丈的空地。陈希风满口“借过”挤到了人群前面,见一身材高大的僧人坐在桥板上,五官深刻凶悍看轮廓有些像畏兀儿人,正手持禅杖闭目养神,度其容貌年纪该是三十六七。已是立冬天气,这胡僧精壮身子只裹了一件旧法衣,敞露着半个胸膛,脚下一双露趾蒲鞋,陈希风光是看着都觉得冷了起来,不由得对这胡僧心生敬佩,从行囊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与装了墨汁的竹筒,拿出笔蘸了墨汁就刷刷刷地写起来。
待陶仲商挤到了陈希风身边,就见这小少爷又在埋头苦写,他难得生了点好奇心思,偷偷瞥了一眼,就沉了脸色转开目光。
一个字也不认识。
倒不是陶仲商不识字,虽然他幼失怙恃少年贫苦,但拜入师门后也读了几年书,不过因为一些事情也只读了那几年,勉强能认字写上两笔罢了。而陈希风为了写的快,在小册子上写的是一笔今草,字迹龙飞凤舞笔走龙蛇,潇洒飘逸独具风骨。
然后陶仲商一个字也认不出。
陈希风写完将小册子与笔又包回油纸装回行囊,才发现陶仲商站在自己身边,莞尔道:“陶兄你也过来了?赵先生呢?”
陶仲商神色不愉地道:“他在看马,你刚刚问到什么了,这和尚为什么堵在这里。”
陈希风见陶仲商一张臭脸,满脑袋问号,不懂这大侠又为什么生气,只好声好气地回答:“这僧人是在等人,要一个叫任不平的人从凤阳城中来见他才肯放行。”
陶仲商听到“任不平”三个字神色瞬间有了细微的变化,陈希风有所察觉抬眼与陶仲商对视,乌黑瞳仁里带着一分疑惑。他对陶仲商一直很好奇,这好奇从当年在顺天府的惊魂一面就已经种下,而今有幸再逢,好奇与日俱增,只是陶仲商从来不主动提自己的任何事情,陈希风便不问,算一点隐秘的默契。
陶仲商转开了目光,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哒哒而来,陶仲商立刻把陈希风拽进了人堆里。
有两匹马一前一后绝尘而来,前方的年轻人身骑白马,一身轻便芦灰色箭衣,骑地近了陈希风看见那青年生得白净俊美,但有两道浓眉如刀,便显出十二分的英气勃勃,真是好个意气风发的白马客,让他忍不住赞道:“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赞完不知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掏出小册子又写了起来。
陶仲商一言不发。
骑马追在后的人一边喘气一边高声道:“任不平来了!”
那坐在桥板上的胡僧顿时睁开了双眼,双眼精光暴涨,周围的人嚷着要他让道他充耳不闻,站起身单手持禅杖向地上重重一砸,口中喝道:“尔等滚开!任不平,贫僧这次一定砸断你的脖子!”他这一禅杖竟将地上砸地龟裂,延伸出一道长长的裂缝!
围在周围的人惊慌地四散开来,陈希风被陶仲商拽着拉走,手中握笔在册子上写个不停,陶仲商忍无可忍地拍上陈希风的头,陈希风被拍的一个踉跄,愤愤不平地把小册子又揣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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