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娘说,当年她还在娘亲肚子里时,一向身子骨不结实的她爹发了大病,且一度病入膏肓。当时祖父母都尚在世,一家子又急又悲又无奈,只以为这一关她爹是挺不过去了,幸而得当时的村长从肃州城请了神医前来,救回了她爹一条命,只自那以后,他的身子再难痊愈,需常年喝药吃补品维持,且不宜操劳,不能承受过大刺激。即便如此,那神医明言,此子的时日无多。
因着这个,一家人深知,娘亲腹中的孩儿八成是袁家今后的独苗儿了。为防那一身病躯的可怜人更加积郁于心早早归西,祖父祖母商量之下,一并劝说了娘亲,指定她腹中胎儿,不论如何,定是个男娃。
几月之后,瓜熟蒂落,险些就成为遗腹子的娃儿出世,遗憾的,是个女娃。
祖父祖母当真按原定计划,对少安她爹撒下大谎,瞒下少安的真实性别,无奈地想着能拖延他们可怜儿子的性命,多活一日是一日。等到那之后,再将娃儿的身份改回来便是。
然而天意难测,并未如那神医所说,少安她爹拖着病弱的身子,硬是熬过了十数载,身子较好时,还能干点粗重活儿。这当真是意外的喜事。只是也有更加天意难测的,这十几年间,少安的祖父祖母相继过世,留下病弱的儿子瘦弱的儿媳及年弱的孙儿。
生老病死天道轮回,谁也无法逆改,一家子只能接受。只一样,老天爷未让两个老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安慰,可安歇了罢!
两老相继去世,对袁家的打击不可谓不小,少安她娘为承两老遗愿,也为了这个家,以自己并不强健的身躯,帮着自己当家的撑起这个家,依旧隐瞒着少安的身份,又这么过了几年……
想罢了身世,少安微微叹气,拿手轻拍脸上的黄瓜片,收了唏嘘,继续想另一件心事,她自己的终身大事。
不记得是几时,少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男儿身份女儿心,不爱俊郎只喜红妆,对娇俏美丽的年轻姑娘总是忍不住多看多想,对年轻男子瞟都不愿瞟一眼,尤其对这村中最美丽的少女彭春儿生出了有别于他人的怜惜之意。
最初她自己是纠结烦恼无措又矛盾的,一同长大知她身份的刘望喜看出她的心意,并不曾劝阻或是疏远,反而从旁开导鼓励,让她慢慢地接受了自己这般。只可惜,那个一样与她一同长大知她身份的彭春儿,却是不懂她的心意。
如今看来,就算知她了心意,又当如何?
他们家眼下这般境况,爹爹一头热的不断给她灌输娶妻生子观念,娘亲满怀心事的不断想方设法阻止,而她自己,一方面不愿违背娘亲的意愿,一方面又不愿违自己的心违爹爹的意,怎么做都不合理,怎么做都矛盾。
就更不说,知了她心意的彭春儿,吓得回去就跟别人定了亲。
如此这般,她袁少安的终身大事,怕是更为艰难迷茫了。
唉!造化弄人!
这头袁少安舒舒服服躺在竹榻上敷黄瓜想心事,那头才提着鱼回到家中的耿秋月却是热出了一身汗,一进院子便把鱼递给坐在树下纳凉的弟弟,
“帮我送去二叔家,跟秋芳说你二姐我尽力了,就钓到这么大一条,叫她做好了自个儿吃,不要预我的份了。”
耿家庭院中一棵大桂树下,搬了把椅子坐在那闭目吹风的十四五模样的少年,懒洋洋地睁开眼,瞅见面前的二姐与其手上那条鱼,瞬间精神,撇撇嘴惊奇道,
“你还真钓上鱼了呀!”
秋月神色有些微不自然,旋即恢复,理直气壮道:“很奇怪吗?你姐我有那么没用吗?”
对方耸耸肩点点头:“肩不能挑手不能抬还不爱下地干活,不知道有没有用哦!”
“闭嘴!赶紧去,就说这鱼要洗干净点再做!”秋月不悦,骂了一声,手中的鱼一把塞进弟弟怀里,钓竿竹笠一并丢给他,转身往屋里走去。
身后那少年十分的不爽,喊道:“就知道使唤我!爹娘疼你了不起呀!”
秋月停下脚步回头瞪过去:“耿秋堂!收起你的公鸭嗓!多大人了还想要爹娘疼,羞不羞?”
那名唤秋堂的少年,的确处于变声期,也的确羡慕着自家二姐能得爹娘的偏爱,被戳破小心思,着实有那么些羞恼,憋红了脸,却是不得不屈服于他二姐的淫威,乖乖去跑腿了。
秋月满意得翘起嘴,随后去洗了手,回屋换衣裳。
解下身上那条脏了吧唧的裙子,秋月拿湿帕子净了脸擦了脖颈,才去取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套上。一面套着,一面美滋滋地想:如今我耿秋月的衣柜里全是新衣裳,从前的真是一件都不能穿了,可惜可惜,哼哼哼!
也不知村里其他的胖妞要不要我这些旧衣裳,要的话送给她们得了……
心情飞扬着思忖到一半,秋月猛地一下顿住,轻轻一拍自己脑袋:“呸呸呸!啥别的胖妞?!本姑娘已经不是胖妞了!都怪那个死娘娘腔!以后再敢这么喊我,撕烂他的嘴!”
嘴上这般咒着,耿秋月的心里脑里倒是不知怎的,不知不觉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河岸边袁少安娴熟利落的动作,那漂亮的挥杆收杆,那嫌弃又体贴的举止,那贱兮兮却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些养眼的笑颜……
想着想着,秋月恍惚了起来,喃喃念道:“这袁少安如果不是那么娘,如果不是那么嘴贱,如果不是个养猪杀猪的,村里应是会有那么一两个女孩子愿意嫁吧!”
反正本姑娘不愿意!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介绍两人身世背景啥的,有点无聊嘿嘿……
第9章 打赌
那日之后,袁少安一次都没再去找过彭春儿,每日不是在干活,就是去干活的路上,正好李大叔来动工修灶台,她可不就更有事干,让自己完全停不下来。
没过几日,灶台修好了,少安喂起猪来也轻松不少。当日午间,少安正在自家猪圈忙碌,她那好玩伴刘望喜巴巴的跑来告知,彭春儿的婚期定下了,就在今年秋收后,九月底,也即是不到三个月后。
少安听了,内心泛起丝丝波纹,却是啥也没说,继续埋头干活。
刘望喜站在她身后,习以为常地捏了鼻子,蹑蹑蹑往门边退去,尖声怪气接着道:“我知道你难受,可是你都铲了好久的猪屎了,能不能歇会儿?”
少安头也没回,抬起胳膊蹭一蹭脸侧,抹掉汗水,又继续。门口那边的刘望喜知道劝不住,只好转个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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