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案子耽搁了这么久,必须了结了,因此他才会夤夜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来到此处。
那汉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叹了一口气,道:“多谢了。”又道,“这么晚的天,这路又不好走,还难为你们走一趟,辛苦了罢?官爷要不要进来喝一口茶?”
追命摇摇头,笑道:“可别叫我什么官爷,我就是一个捕快罢了。老兄你还要什么要求吗?”
那汉子道:“要求?”
追命道:“对,有关这案子,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那汉子想了想,道:“等杀那狗杂种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旁观?”
追命道:“这个没问题。再等些日子,我们也会派人请你到衙里去一趟,有关此案的一切,我们都会如实告诉你。”
那汉子叹道:“只要那狗杂种能下地狱,我什么都不求。”旋而,再一次问道,“两位进来喝杯茶吗?”
追命笑道:“不必了。天也晚了,那我就不打扰老兄你休息了,告辞。”说着拱拱手,就走了。
他和叶告走路的速度都很快。不一会儿,狗吠的声音渐渐低了,四周只余虫鸣可闻。
这段路,确有些崎岖,更兼天色已晚,叶告打了个哈欠,不由叫苦道:“我们现在走回去,估计都得半夜了。三爷,其实既然不是重要的事,我们应该明天再来的。”原本他以为追命要他带路,夤夜赶往此处,是另有要事,没想到只是报个凶手被抓到的信。
追命一边喝酒,一边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神色看似醉态,脚步却又稳健,道:“薛绝早应该被抓了,当初虽说我是因为闹鬼的案子才暂时犯过薛绝,可这样做到底是对不起受害者和她的家人。现在,早点让这家人知道凶手已经擒获的消息,这件事还不重要吗?”
田间道边悄然寂静,城中长街却另有一番热闹。
尽管夜已深,月色明,但在城中心这条最繁华的街道,依然人声鼎沸,卖吃卖喝或供人玩乐的店铺照常开着门。
药铺当然更不会关门。
铁手与冷血先前在飞扬山庄已询问过了几位当地人,在许州城中哪家药铺最大最好?如今他们便根据那几位朋友的建议,已到了这家药铺的门口。铁手正欲跨步进去,却见冷血此时竟在旁边一处卖小孩玩乐之物的摊子前流连。
铁手即刻猜出冷血的心思,遂道:“我进去买药,你在这儿等我。”
冷血点点头,道:“好。”
铁手这便进了药铺的大门。
他这会儿随身携带着一张药方单子,乃是李潜飞所写,上面所记皆是能制涤魂决解药的药材,共有三十多味,不少都很珍贵。药铺掌柜照着药方的单子,将这些药全从药柜里捡了出来,随后算盘一拨,说出了一个价钱。
不出所料,不是小钱。
铁手倒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地将银子从钱袋里摸了出来,当下递给了药铺掌柜。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铁手并不在意。
那么,别的东西呢?
铁手摸了摸腰间佩囊里装着血凝果的小盒子。
还在。
在他的身上的东西,只要不是他自愿,便永远都不会有遗失的可能。
铁手提着药,出了药铺的门。
虽然说这些药材此时买下了也不能立刻就用,但提前备着,等到了可以用的时候,便不至于着急。
下了台阶的时候,铁手望见正在一旁路边等待的冷血,以及冷血的手里拿着的好些少年喜欢的玩具。铁手见状走了过去,一边道:“不止是给小锋和小绿的罢?”
冷血道:“只给了小锋和小绿,小二他们会生气。”说着他与铁手并肩往前,走在了人群之中,语音停顿了片刻,然后道,“小锋和小绿这会儿心情不好,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逗他们开心。本来,我方才打算趁我们出门的机会,也带他们到夜市散散心,但这一次我们出门既是给浮生楼的人配解药,只怕他们知道了会更不好受。”
虽然是第一次当师父的人,但冷血已教导过自己的师侄们好些年,对小孩子敏感的心思,他很细心。
铁手喟然道:“只有让他们自己慢慢想通了,希望他们能过了这个坎。”
这六年来,常锋与常绿最想做的只有两件事,报仇与报恩——然而有一天,他们心心念念了六年的恩人在突然之间变成了曾经灭他们满门的仇人,这对他们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在铁手看来,若常锋与常绿仇恨着萧愁,这很正常,更没有错。即使他是同情萧愁的,即使萧愁确有苦衷,即使萧愁也曾有过善举,但他很明白自己作为一个外人,绝无权力替受害人去原谅凶手。铁手只是希望,常锋和常绿不要因为这件事的缘故,而怀疑了当年萧愁那一点善意与那一句话的正确性。
如果每个人看到陌生人受难时,都能无条件地帮对方一把,那世上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令人遗憾的事了——这是当年萧愁告诉常绿的话,也是后来常锋和常绿告诉李潜飞、告诉铁手与冷血话。
这是常锋和常绿在做的事,更是四大名捕每一日都在做的事。
铁手希望,常锋和常绿还能记得这句话。
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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