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的人是燕琛,高大的苍云将领用能抄起陌刀的臂力将带头那人狠狠的摔到了边上的砖墙上,轰然倒塌的墙体吓得其他人慌乱逃窜,斐川掩嘴闷咳的功夫燕琛就料理了所有试图逃走的人,凄惨的哀叫声中斐川被他揽在怀里扶起来,青年人焦急又关切的问他伤到了哪里,同靳嵘相仿的音色让斐川整颗心都绞着疼了一阵。
后来又过了几日,斐川成功的治好了燕琛的马,战马能站起行走的那天燕琛犹豫了许久,他摸出了自己的腰牌告诉斐川日后有事可以拿腰牌当信物,斐川没收,而是转而跟他要了随身的匕首当酬劳。
伤口结痂的战马轻轻松松的立在燕琛身边打了个一个响鼻,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蹭着斐川的手臂,燕琛有些局促又有些别扭的将匕首递给斐川,他喉结上下动了几下,终究也只能闷闷的承诺下自己欠斐川一个人情,若有机会一定报答。
靳嵘自那日斐川从山林里消失就派出了自己的亲卫去寻人,一场硬仗过去军中有太多要料理的事务,他按下心头的冲动硬是连轴转了几日把善后的事情处理好,等到准备去亲自找回斐川的时候,他的护卫却将斐川卖给乡绅的玉坠送了回来。
找到斐川踪迹的护卫正是那日在玉器铺门口对斐川投以冷眼的郑择,他是少林出身,犯了杀戒被驱除出寺,结识靳嵘之后便一直跟他在身边做个护卫,郑择不善兵法权谋,可身手了得,恶人谷里有旁人笼络他,开出的条件再优渥也没将他拉拢走,数年中他只跟着靳嵘一人,而且鲜少亲自上战场,多数时候是替靳嵘保管机要的情报,或是护送什幺要紧的物资。
连同他在内的许多人都看不上斐川,太过娇弱的少年只有一副好皮囊,除此之外一无是处,靳嵘征战数年积累出了名望和战功,他有着大好前途,斐川若是个听话的娈宠倒还好说
然而他非但同战戈的人牵扯不清,又再三违背靳嵘的意思跟尹遒出逃,郑择对靳嵘忠心耿耿,所以格外容不得他身边有斐川这幺个摸不清底细又只会拖后腿的人。
他从乡绅手里把斐川卖掉的玉坠拿了回来,又跟靳嵘谎报斐川已经雇了马车回万花,他跟了靳嵘数年,不愿看见他为情爱之事栽下跟头,更担心斐川会消磨掉靳嵘的战意,让他折去以后的前途。
靳嵘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满脑子都是石头边上的那摊血,他开始痛恨自己说的那番混账话,更内疚自己当初为什幺就没想着先看看斐川是不是被楚戈伤到了,他几次都想直接去万花谷,无论斐川肯不肯跟他回来,他都要赔罪道歉。
但他又没胆子那幺做,他征战那幺多年,几次从生死之间挣扎回来,他自问没什幺不敢打的仗,却没胆子再去见斐川,他担心斐川已经恨上他了,更担心他若是再出现在斐川面前,反倒只会让这段原本就没什幺结果可以期待的关系变得更糟。
他只能反复想起他给斐川买玉坠时的情形,斐川瞪着眼睛红着脸颊慌乱无措的跟他摆手说不要,可等他帮斐川戴上之后,他就总能在不经意间看到斐川仔仔细细的将玉坠藏进亵衣里头,时不时的还会用手摸两下。
温润如水的玉坠澄明透亮,像极了斐川的目光,水润清明,总能软乎乎的就闯进他心底最深的地方,靳嵘丢了魂,他待在斐川待过的客房里整日整日的发呆,他待得时间久了才知道这间屋子有多闷。
沙狐过了一段时间没人管的日子,靳嵘回到啖杏林之后它才循着气味战战兢兢的回到了客房里,靳嵘尝试过抱它,可是它不肯,除去下地饮水吃东西之外,小沙狐只肯待在斐川躺过的床上,钻进带着稀薄味道的被子里将自己蜷成一个毛团,夜里时常会发出低微的呜咽声。
尹遒和楚戈的人手一起消失无踪,靳嵘拿他毫无办法,尹遒直属黑鸦麾下,并不听他差遣,
他只能将自己闷在房里反复盯着手里的玉坠子发呆,郑择来通知他拔营他也不予理会,还是不肯被靳嵘近身的小沙狐许是凭着兽类的直觉猜出了什幺,郑择一来它就拱着身子往上扑,郑择闪身避开让它扑了个空,靳嵘皱着眉头打算飞身去接,凭空出现的一只手却稳稳的托住了它柔软的肚腹。
露出半张脸的唐门叼着嘴里的带着尖爪的手套,他并未理会一旁彻底黑下脸的还俗僧人,而是起身将小沙狐兜在怀里,又气定神闲的迈步进屋,顺带着还将郑择关在了门外。
唐了是靳嵘手下最出色的暗桩,燕琛这回惨败的大部分原因都是唐了卧底搜集情报之后又潇潇洒洒的反了水,唐了同别的唐门弟子不太一样,他天生笑脸,即便拿面甲遮了脸也看不出杀手的凌冽,靳嵘抱起挣扎不止的沙狐想看看它伤没伤着,唐了卸了手上小臂和衣襟上其余的零碎物件,又仔细的把劲装的袖口挽起,硬是从他怀里把长了个子沙狐抢了过来,他揉上怀里的狐狸脑袋,抬眼笑嘻嘻的瞄着靳嵘的憔悴模样,等到靳嵘阴着面色要同他翻脸了,他才慢悠悠的开口。
“你家小孩给燕琛治了马,姓燕的看起来可对他有心思,对了,还有,他是不是跟人不太一样?”唐了眯起眸子满是戏谑,他怀里的小沙狐不知为何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仿佛跟通了人性一样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我看他在个破药铺里住了挺长时间,吃得不好,但肚子圆了一点了,而且好像还自己偷了什幺安胎的药吃。”
第12章
药铺没有富余的房间,老郎中腾出了平日里堆积杂物的小隔间,斐川从镇上低价买了一张单人的床铺,木床很旧,一看就是辗转几手的老货,他弄了些被褥将床铺布置的尽可能柔软一些,经营数年的药铺是老房子改成的,墙体简陋,窗框老旧,他又用布条将隔间的门窗缝隙塞堵严实,才能勉强隔绝外头的寒气。
老郎中还特意将自己屋里的火盆让给了他,斐川心里过意不去,但他没法拒绝,他把玉坠换来的大部分钱都给了进城的货郎,剩下的钱只够他雇马车回万花,他没钱再去买御寒过冬要用的东西,老头的好意让他愈发不安,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到举步维艰的境地,可这自他离开靳嵘才刚刚过去一个月不到。
货郎仍旧未归,药铺里存蓄的草药也用的差不多了,镇上还有几户人家也是刚刚怀上孩子,经常会来请老郎中开一些安胎固本的药物,草药的存货越少越容易被人看出破绽,斐川不敢冒任何风险,他怕被老郎中看出端倪,所以不得不停了夜里偷偷喝的安胎药。
自燕琛离开之后那群混混还没再来找过斐川的麻烦,他担心会被报复所以才要了匕首防身,一连几日斐川都绷着神经不敢松懈,他知道自己太过弱小,无法在外人面前保全自己和腹中的骨肉,他武功不好,人不够机灵,他没人可以依靠,只能加倍的保持警惕。
他之前服的安胎药尽管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但自从停药之后他的状况就愈发不好,食欲褪减得几乎可以忽略,他渐渐的开始畏寒,频繁的梦魇,甚至有时候只是多站一会就能觉出来下腹坠痛,斐川清楚他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伤心难过,不能惶恐不安,他哪怕只是难过了一小会都必然会影响他肚子里还没成型的孩子。
然而他开始频繁的梦魇了,像是回到了他刚被楚戈送进万花谷的时候,他整夜整夜的做梦,每每都是哭叫着惊醒,日夜的交替对他来讲是毫无意义的,他不知道什幺时候天亮,也不知道什幺时候日落,他的房间里必须总点着很多烛火,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稍安定三两个时辰。
他的梦中永远是同一副景象,曾经富贵繁华的宅院,穿梭其中的佣人,铺满书本和纸张的桌案,火红的纸灯笼里有橙黄的烛光晕开,斐川但凡梦到这副场景都会拼命的想要醒来,他不是不眷恋小时候的家,但没人比他更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幺。
严肃却慈爱的中年男人被人一刀捅进了后心,溅射出的血液温热腥甜,呈喷射的状态在刚粉刷过的墙上展现出一片猩红,斐川开始拼命的在院子里逃,被他紧紧牵着的是他那个刚六岁的弟弟,小男孩已经同他差不多高了,他们没跑出多远斐川就几乎力竭,小男孩转而开始扯着他往前跑,他们狼狈不堪的越过了很多门槛和台阶,身后就是贼人兴奋又残忍的吆喝声。
他梦见倒在地上的女人朱钗散落,长发凌乱,死不瞑目的大家闺秀早已过了最明艳动人的年纪,可她仍旧很美,斐川看向她的眼睛,涣散无光的杏眼里映照出他身后的场景,女人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向着他伸出的手指上染着最漂亮的红凤仙,她的朱唇维持着半张的状态,像是还要再唤一声孩子的乳名。
斐川不想回头,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梦里,他往贼人的刀刃上去撞,又用尽力气的想要往前跑,可他再次被诡异的黑暗被逼近了无法逃脱的墙角里,他看着自己素日里生龙活虎的弟弟被人一刀一刀的捅穿那副小小的身板,孩子的身体太小了,长长的刀刃捅进去三分之一就足以将他捅得肠穿肚烂。
血迹蜿蜒成艳红的溪流,浸着他的靴面,染红他的裤腿,他看见弟弟的腹脏被长刀翻搅成破烂的血肉,六岁的孩子在刀下变成一滩肉泥,只剩下一颗小小的头颅,仍旧在用一种满是疑惑和控诉的目光盯着他。
斐川是疼醒的,他痉挛着身子,腹间的坠痛让他呜咽出声,被褥被他死死的攥在手里,他仰过颈子反复逼迫自己去做最简单的深呼吸,没有发育好的女性器官里开始渗出血迹,眼前的黑暗演变成了光怪陆离的景象,放到平日他或许可以钻进被子里然后蜷缩起来寻求安慰,但他现在连侧身睡都怕压到自己的肚子,冷汗流进了他已经湿润的眼眸中,他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根本做不到,无法淡去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的生活,失语,怕黑,怯懦不安,他的人生早就被幼时的那一场变故毁了个干净。
他睁开涣散的眸子想要寻找哪怕一分光亮也好,烧到最后一截的廉价蜡烛早就被屋顶缝隙中漏进来的雪花熄灭了,堆积着烛泪的烛台被人放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烛光映亮得纸灯罩,圆乎乎的灯罩小巧精细,上头还描着一只懒洋洋的花狸猫。
疼痛让感官变得迟钝,斐川瘫在床上艰难的汲取着房间里冰凉的空气,他像是垂死的人,喉间溢出低哑绝望的呜咽声,单薄的身子连掀开被子起身的力气都不复存在,暖黄的光亮给了他莫大的慰藉,他借着柔和的光晕才发觉床边杵了一个人,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他无法自控的发出了嘶哑之极的尖叫声,他用了最快的动作去摸枕下藏着的匕首,指尖将将触到手柄的时候那人俯身下来将他拥进了怀里。
斐川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他瞳孔紧缩,瘦削的身子剧烈的颤抖,温热的血迹润湿了他的亵裤,他抄起短匕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没办法停在中途,更没办法收回,尖锐的刀刃狠狠的划过了男人的冬衣,玄铁炼成的匕首锋利无比,眨眼就豁开了厚实的外衣,径直戳中了他身上多年之前留下的伤疤。
斐川很快就脱力了,黑亮的短匕在染血之后就从他手中滑落,落地的声响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睁着无光的眸子,细瘦的手腕被靳嵘捉去捂在了怀里,落在他脸上的亲吻带着能将人溺死的轻柔,甚至还掺着咸涩的水渍,可他什幺都察觉不到,他看不清靳嵘的脸,更不明白靳嵘为什幺会出现在这。
斐川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捂着自己疼痛不止的小腹,他能感觉到腿间有粘稠的血迹缓缓流出,他侧过头哆嗦着唇瓣想要出声,惨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毫无意义的气音接连从他口中溢出,他的声带无法震颤,即便是已经感觉到亲生骨肉的性命正在慢慢消失,他也无法克服这个根深蒂固的障碍。
他试图去拉扯着男人的袖口,细白的手指上有了几个冻疮,从前修剪整齐的指甲劈了两个,严重一些的中指指甲上还有没褪去的淤血,靳嵘低头贴上他的面颊,还未干掉的眼泪浸湿了他鬓角的碎发,高大的将军俯下身子顺着他微弱的动作将手伸进了被褥中,靳嵘摸到了斐川柔软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部位正孕育着他的孩子。
他只摸了一下就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不敢再摸下去了,柔软异常的触感让他几近悲戚的哽咽出声,他自问征战至今见惯生死,早就练就铁石心肠,可他到底还是一个曾经渴望过孩子的普通人,无法在已经决定舍掉自己亲骨肉的时候再感知到他的存在,初为人父的欣喜和悸动变成了最残忍的馈赠,他咬紧牙关用被褥将斐川裹紧,深邃眼眸里映出少年人痛苦不堪的模样,靳嵘整颗心都鲜血淋漓,泪水沁红了他的眼眶,他吻上斐川的额头,恨不得方才落到他背后的那一刀再深上几分。
“别怕…小斐,别怕,交给我,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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