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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英大惊,连连追问他怎么回事。他只好把马奕所说告诉了他,只是省略了发现字条一节。饶是如此,何英也又惊又惧,“光天化日之下敢对知县的亲人动手,无法无天,实在是无法无天。”

叶思睿却没有应和他的意思。事情已经发生了,能怎么办呢。他只想让叶旷回来。

“我这就回家跟我爹说!”何英义愤填膺,叶思睿情急之下按住他的手臂,“你这么做还不如让夏天舒独自回来。”

何英显然觉得他这话难以理喻,“如果安顺侯府的所有护卫都找不到那孩子,你凭什么觉得他一个人回来就能找到了?”

叶思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啊,夏天舒如果在,又能帮到什么忙呢?叶思睿也想不到。这份信赖来的不明不白,可能是源自夏天舒身手出众,可能是源自夏天舒精通医术。可是这些功夫眼下似乎也排不上用场。他踌躇不定。

何英莫名有些烦躁,“你不想我爹知道,那我给你想想办法。”他思索了一会。“我家门子养了一条狗,嗅觉十分灵敏,我家丢了东西他都能一路闻着味去找回来。你叫人带着它去你侄子失踪的地方,它闻过你侄子贴身物品,没准就能顺着味找到他。”

这倒是一个办法。叶思睿谢过了他。何英却哼了几声就扬长而去了。等他退了午堂回来,安顺侯家的下人已经牵了一只名为阿黄的大黄狗过来。那狗十分强壮,昂起头能够到叶思睿膝盖。马庐叫人传话说已经找到马车了。叶思睿便叫人去了叶旷的里衣给阿黄。阿黄昂首挺胸,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看着十分凶猛,屋里的小厮丫鬟都不敢靠近,还是王嬷嬷亲自拿着里衣走了过来,将里衣放在大狗头下给它嗅。叶思睿叫另一队马快带着阿黄去找马庐。旷儿那件里衣也给他们带着。他看着他们出发,心里依旧是沉甸甸的。他用手轻轻敲敲胸口。

“小少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王嬷嬷回屋之间,站在他身边轻声说。

王嬷嬷奶叶旷的时候刚生了第五个孩子,已经三十岁,却还奶~水充足。其实叶旷也没喝多久的奶。只是叶思睿看上了王嬷嬷那份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和调~教下人的手段。叶旷两岁便随叶思睿漂流在外,叶思睿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单身汉,哪里知道怎么照顾孩子?所以就将王嬷嬷也一并带上了。他忙着科举时,就由王嬷嬷陪着旷儿。王嬷嬷看着他长大,对他的疼爱不必叶思睿少几分。

这么看来他还不如一个奶嬷嬷沉稳。叶思睿自嘲地笑笑。父亲见了这样的他,必定是十分厌恶的吧?

他回忆旷儿小时候,又回忆自己年少时,一时几乎堕下泪来。

他又想念夏天舒。如果夏天舒在有多好。哪怕找不到叶旷,至少夏天舒能给予他一点安慰。可能是一碗茶,一个微笑。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听他说,他知道夏天舒听得懂。

他一时怏怏,想叫何英把夏天舒叫回来,一时又是冷静占了上风,告诉他夏天舒急着赶回来也没有用,还不如随队返回,至少安全——安全,他现在最盼的就是这两个字了。他的心似乎被扯成了两半,来回拉扯,来回纠缠,七上八下,十五个水桶打翻,全在他耳边争鸣。

兄长,我若真护不住旷儿,将来在地下有何颜面见你。

面上微热,他才发现真的垂泪。

第40章 生死抉择(三)

他没等多久, 同去的捕快就牵着阿黄回来了。他回报,阿黄闻了马车和衣服的气息,一开始的确带了路, 后来拐到了一天小溪边, 就开始踌躇不定,后来干脆沿着大路一路跑回县衙了。马庐没办法, 只得叫他先送狗回来。

叶思睿也无可奈何,派人把狗送还, 又感谢了何英。

晚些时候马庐亲自回禀, 他带人过了溪水, 往林子里找了好久。后来他怀疑那条溪水是故布疑阵,又带人往上下游分头找了找,除了在马车附近的草丛里发现的绊马索外一无所获。

草丛中有被踩的痕迹, 大概能判断出马奕和叶旷从马车逃跑的路线。但是草丛里泥土坚硬,没有足迹。马蹄印和车辙也没有。没有留下记号和痕迹,马庐也一筹莫展。

叶思睿只好等,等那个“闲事”到来, 叶旷被放出来,等夏天舒回来,或者……等叶旷的尸体。

日子一天天过去, 叶思睿一天天憔悴。衙役们几乎把那一片丛林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线索。若非和临县人口众多,县衙人手不足,叶思睿已经勒令他们挨家挨户搜寻了。

倒是何英那里传来了好消息:杭州府的暴雨终于停了, 船队已经上路。只是回到和临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叶思睿央他捎了一封信去,给夏天舒细细说明了叶旷走失一事,请夏天舒速速返回。

一日日过去,转眼就到了安顺侯寿辰。

安顺侯的寿辰当日,叶思睿和叶阜一道拜访。叶思睿穿着青色常服,叶阜是绿色。他们坐着轿子前去,除了轿夫,只带了观言听候差使。安顺侯府已被装点得喜气洋洋,刚拐到这条街上就能听见吹拉弹唱各种声音。因为是大日子,道路两边设了红色幔帐拦下百姓,防止冲突了坐轿前来的女眷。门子引着他们的马车停到院子里,他们赶了个大早,可院子里已经停了两三乘马车了。

管家亲自上前迎接。他穿着一件大红直身,看上去喜气洋洋。“二位大人请先入正堂为侯爷拜寿,再至花园听曲看戏。”

叶思睿说:“侯爷忙着接见贵客,方便打扰么?”

管家笑道:“两位大人便是贵客。正堂之中都是侯爷家人,不妨事。”

叶思睿和叶阜只好将红绸裹着的寿礼交给他登记造册,跟着小厮进去。安顺侯何权今日穿着一品常服,乌纱帽,绯色团领衫,麒麟补子,束玉带,竟比平时显得更加年轻有为。叶思睿和叶阜都上前行拜首礼。因为是拜寿,何权也就受了整礼。行完礼,何权便笑:“英儿,去把两位大人扶起来。”何英一边走过来扶他们一边说说:“爹,你别这么叫我。”

何英也穿了玉色襕衫。叶思睿起身打量起周围。一扫看见一个青服男子,补子也是鹭鸶,眉眼与何英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起何英的风流俊俏更显得俊逸出尘。叶思睿便猜着了。安顺侯注意到他的视线也开口:“子奇,这是我长子何安。”何安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与叶思睿同一品级。但他是京官,叶思睿不敢逞大,和他互相拱手见礼,叶阜依旧行揖礼。何安带着妻儿前来给父亲祝寿,妻子在后花园凉亭中招待其他女眷。儿子何昀正依偎在安顺侯身边。叶思睿目睹这天伦之乐,想起叶旷便觉心痛。

“大人!”叶思睿突然听到叶阜一声惊呼,再看他已经拜倒。他行礼的人是位老者,须发皆白,笑意可亲。那位老人家穿着普通的深蓝团领衫,看不出身份。他正犹豫,安顺侯说:“子奇,快见过岑大人,这可是你的前辈。”岑光霁连声说:“受不起受不起,老夫致仕,乃是布身。玉~峰快起来。”叶思睿才知道这位大人是前任和临县知县,后升任国子监司业。也跟着行礼。

叶阜说:“大人何时致仕归来,为何不遣人告诉玉~峰,好教玉~峰登门拜访?”

岑光霁笑道:“老夫年纪大了,只想找个地方安享晚年。若非侯爷寿辰再三相请,老夫也不愿再你们眼前讨人烦。”他又移向叶思睿,温声道:“你做得很好。”叶思睿受宠若惊,忙道不敢。

“玉~峰的性子,老夫是知道的,他早年果敢,一身杀伐之气,这二年已经温吞了很多,处理政事有余,刑狱诉讼就差得多。你二人正好互补。”

叶阜被老上司这么评价,十分服气,只玩笑道:“大人一见面就在子奇面前拆我的台么?”叶思睿看他的样子,怎么都无法与杀伐果断联系起来。岑光霁便说:“拆不拆你太你心里清楚。”又缓声问叶思睿:“老夫恍惚听见你表字是子奇?名字是哪两个字?”叶思睿连忙报给他。

“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好名字。”岑光霁将《尚书·洪苑》那句话念完,又夸赞了一回。叶思睿也喜爱这老人和蔼可亲,哀伤叶旷失踪的心绪暂缓几分。与他细细攀谈。一旁的何英百无聊赖,与叶阜聊起了太原府边关风光。安顺侯在逗弄孙儿,与他一问一答。只有何安独立一旁,面色淡淡,似不欲与他们深交。

叶思睿心里嘀咕,这位大人倒是气质出尘,可是也忒不食人间烟火了,倒不如何英好相处。

堂下还有十余人,年青的年老的都有,都穿着布衣,安顺侯也没有介绍的意思,不知是何身份。叶思睿扫了两眼心中纳罕,倒是岑光霁察觉到,为他解释:“那是何家旁系的子侄。”叶思睿心中了然。老何公没有亲兄弟,自己也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入宫,诞下一子封为妃。但是先帝体弱,皇后专断,不久就传出宁妃自缢的消息,小皇子也被皇后抱养。老何公气到吐血却无可奈何。何家旁系支脉乃至老何公的堂兄弟纷纷落井下石,讨好后戚。老何公郁郁寡欢,不久便病逝。谁料先帝逝世后湘王执政,太子因谋反被软禁,那个失去了母亲和母族的小皇子继位,便是当今陛下了。等到陛下亲政,加封侯爵,何安中第,何家重新光耀门楣,那些旁系亲属又纷纷攀附过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何权亲眼目睹姐姐自缢后家中惨状,无怪对这些人态度冷淡。

快到正午时,管家来请。安顺侯便带着宾客们到花园中入座。花园中已经撑起了彩棚,小几案上摆好了各种珍馐美味,琼浆玉露。凉亭里另外摆了宴席,唱着一出小戏,是安顺侯夫人并何安的夫人一同招待来访的女眷。入座后,众人先一齐举杯贺寿,安顺侯与大家共饮一杯。然后由管家一一唱名,小厮将寿礼呈上,给安顺侯和大家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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