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缎窝在塞缪尔怀里,只觉得面上发烧、万分羞耻,完全不愿抬起头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看到塞缪尔后会安心得……想要撒娇。
塞缪尔得不到白缎的回答,也不敢强制他抬起头、观察他的面色,不由越发焦急。所幸安德烈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出言安抚自己有些失态的主人:“圣子,白缎他没事儿,就是太累而已。”
塞缪尔低下头,这才终于发现白缎那红彤彤的耳朵,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关心则乱。悄悄松了口气,他却并没有什么尴尬的感觉,反而一脸坦然,顺水推舟得直接将白缎抱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先送他去休息。”
说罢,塞缪尔抱着白缎转身朝轿辇而去,安德烈不由大惊失色,慌忙阻拦:“圣子——”
“无需多言。”塞缪尔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蓝色的眼眸扫向安德烈,带着强硬的压迫感,“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安德烈被塞缪尔的眼神震住,下意识退到一边,为塞缪尔让出了道路。而白缎则僵硬着身体,尴尬得承受着骑士们来自于四面八方的不可置信的目光,心里将塞缪尔骂了一百遍——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享受”这样的待遇!
然而,在外人面前,他一直都是那个胆小驯服的小侍从,完全不会反抗塞缪尔的任何决定。待到被抱进了轿辇,他这才“翻脸不认人”,从塞缪尔怀中挣脱,扭身坐到了软榻上:“什么救命恩人?怎么回事?”
“不然呢?”有了轿辇四周帷幔的遮掩,塞缪尔立刻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浪荡模样,跟着往软榻上一歪,伸手将白缎抱进怀里,“如果不是打着‘救命恩人’的旗号,你以为教廷会允许我将一个黑街出身的人带在身边?哪怕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为此而花费了不少的唇舌呢。”
白缎被塞缪尔左一句“救命恩人”、右一句“救命恩人”闹得心虚不已,他撇了撇嘴,刚想要讽刺两句,却突然被塞缪尔按住嘴唇。塞缪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扬声问道:“安德烈,有什么事情?”
圣堂骑士刚刚靠近便听到塞缪尔的询问之声,连忙快走两步,还不待说什么,就被塞缪尔扬手打断:“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先进来吧。”
安德烈有些受宠若惊,钻进轿辇后根本不敢抬头,迅速单膝跪地:“圣子。”他扫了一眼白缎与塞缪尔交织的衣摆,大概判断了一下两人的姿势,不由狠狠皱了皱眉,正直得忠言逆耳,“我明白您十分感激白缎的援手,但——”
——但圣子对于白缎实在太过纵容了些,让从小就严格遵循阶级差距的安德烈十分不认同。
“安德烈。”塞缪尔手下不着痕迹得用力,阻止了白缎想要从软榻下来的动作,“对于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也许你认为我将他从黑街带出、收留在身边已经仁至义尽,但在我看来,这根本不足以回报他对我的恩惠——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在了那次受袭之下,你认为我的性命便是这般廉价之物吗?”
塞缪尔的语气并不算严厉,甚至依旧温和到没有太多的感情色彩,但安德烈却被说得心脏狂跳、额角汗湿:“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对于这个在上一世对原身不离不弃、还为了救他而牺牲了生命的圣堂骑士,塞缪尔观感并不算差,所以也没准备太过为难他。微微勾了勾,塞缪尔的语气缓和下来,添上了几分温度:“与其在意这种细枝末节,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安德烈精神一震:“但凭圣子吩咐!”
塞缪尔睫毛微垂,沉默了片刻。橘色的夕阳透过纱幔映在他俊美如玉的侧脸之上,使得他整个人都带上了一种落寞悲凉的色彩,乃至于轿辇之上的气氛也受他的影响,随之沉郁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塞缪尔缓缓启口:“安德烈,你认为我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安德烈愣了愣,下意识抬起头来:“您……不是被歹人所伤?”
“那么,那名歹人到底是谁呢?”塞缪尔苦笑了一声,“是谁,能够侵入守卫严密的教廷,寻找到我、击伤我,然后又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得轻易脱身?倘若我没有在身受重伤那一刻仓促中发动传送法阵、无意间传送到了黑街,又为白缎所救的话,那么现在的我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安德烈被塞缪尔的话语惊得冷汗津津,他忠诚却也木讷,一直遵循教条行事,却很少使用自己的头脑思考问题——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懂,或者说,比起被教廷彻底洗脑、觉得教廷完美无瑕的原身,他起码还知晓一些教廷内部的勾心斗角。
如今被塞缪尔这么一问,安德烈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您的意思是……这是教廷内部之人所为?”
“十有八九。”塞缪尔轻轻颔首,毫不客气得将这个莫须有的黑锅扣到了“无辜者”头上——虽然他的身体是因为受到时间逆流的冲击才濒临崩溃,但他却无法向旁人解释这一问题,干脆将一切都推给别人,也能趁此机会搅乱教廷那一池本就不怎么平静的浑水。
得到塞缪尔的肯定,安德烈表情更沉,油然而生一股沉重的使命感:“那……您是否有了怀疑的对象?”
此时此刻,教皇身染病重,无力管理整个教廷,其下的几名红衣主教也开始攫取权力、打压对手,试图在教皇去世之后荣登高位。而圣子虽然素来不参与权势争斗,却由于行事正直无私,难免会碍到某些人的路,被人忌惮针对,甚至惹上杀身之祸。
“并没有。”塞缪尔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怀疑任何一个人。”
一时间,轿辇之内静谧一片,安德烈望着自己一心效忠的圣子,心中一片怜惜,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
最终,还是塞缪尔率先摆手示意安德烈离开,表示自己需要休息一下。
安德烈安静得退出轿辇,走了几步才恍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他先前不是为了劝说圣子与白缎拉开距离才前往轿辇的吗?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得放任白缎继续留在轿辇之上了?
抬手拍了一下脑门,但安德烈却并没有返回轿辇继续劝诫,毕竟他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处理,必须要立即着手寻找真凶、探查几位红衣主教最近一段时间的动向,以免自己效忠的主人再次遭遇危机。
至于圣子那里……他受到亲近敬重之人的伤害,情绪一定非常低落,能够有白缎这样一个温顺乖巧、又在他最为艰难的时候向他施以援手的人陪在身边,应当也是……一件好事吧?
既然安德烈都默许了塞缪尔与白缎的亲近,那么其余圣堂骑士自然不会继续多加置喙,纷纷默认了这样的状态。
而轿辇之内,白缎扭头看着一扫先前忧郁模样、重新慵懒得靠回软榻之上的塞缪尔,一脸复杂:“你刚刚说得那一堆……都是骗人的吧?”
“怎么,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塞缪尔挑了挑眉,勾着白缎的下巴轻佻得挠了挠。
白缎扭头躲开,努力掩饰住自己的担忧与不安,表情冷漠:“我只是担心你总是受人追杀,待在你身边不安全,万一被你连累可就糟糕了。”
一眼就看出白缎的口是心非,塞缪尔心里好笑,面上却带出了几分的难过,语气依旧温柔:“放心,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白缎愣了愣,一时间竟无从判断塞缪尔这句话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塞缪尔脸上的表情极为虚假,根本没有半点伤心的意思,但他的语气与眼神却格外真诚,似乎是许下诺言那般令人倍感安心。
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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