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开没有家人相处的经验,也不怎么谈恋爱,他在吃包子的时候斟酌了片刻,平静说道:“我打算退出去找份工作,你觉得怎么样?”原主是大一辍学进的娱乐圈,在这个找工作凭学历的社会里不一定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不过有明星这个身份镀金,加这张脸跟自己的本事,跑业务绝对能通杀,并不是很担心未来。
“啊——”顾见月还有点没缓过来,她眨了眨眼,咬在嘴里的蛋黄从表皮流下去,一滴滴的落进碟子里,带着掉下去的蛋白,眼泪瞬间就涌了起来,然后她就又哭了,眼泪跟流动的蛋黄混在了一块,她抽了抽鼻子,哽咽道,“可是……可是你那么喜欢演戏。”
不,我一点都不喜欢。
顾云开揉了揉眉心,顾见月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是我没用,要不是我没用,就不会……就不会……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事实上顾见月已经不错了,她只不过是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小姑娘,却为了哥哥冲进了娱乐圈这滩浑水里,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才能挖到那么一两个试镜的机会。她现在大概满心以为是自己的没用拖累喜爱舞台的哥哥不得不黯然退出,离开心爱的娱乐圈只为了让她安心。
顾云开与顾见月的兄妹感情很复杂,顾见月知道哥哥只剩下自己一个亲人,什么都会为自己考虑,但是早期那种被硬生生被钱拉扯开距离的亲情却没那么容易复原,她依旧对顾云开战战兢兢,仿佛自己欠了对方一屁股债一样。
啊——
顾云开有点复杂的想道:我不喜欢,但是顾见月喜欢,‘顾云开’也喜欢。
他不喜欢当演员,可是不喜欢不代表厌恶,而是普通,没什么兴趣,意味着也并不排斥。
就以商业来讲,对顾云开也着实称不上喜欢,只不过是一份他比较熟悉的事业,所以最终他想了想,淡淡道:“那你加油吧。”
顾见月像是没想到自己能说动兄长,愣了愣才破涕为笑。
作者有话要说: 梦境的时间某种意义上是无限的
第3章 上课
梦想不能当饭吃,努力也未必赶得上机遇。
有实力又敬业但不能红的演员多了去了,顾云开没实力没人脉,更不觉得自己会是特别特殊的那个。
之后还是天天做梦,多数时候都是韦德的舞蹈课,后来就还有一位年纪颇大的女先生来教表演,叫山月。舞蹈的改变显而易见,但演戏就不太一样,顾云开在梦境里很少会觉得有什么,梦境里不存在一切阻碍,但是醒来后偶尔对着镜子模仿,就觉得挺羞耻的。
这金手指算不上大也说不上小,顾云开感觉冥冥之中大概是注定的。
倒是有次被顾见月撞见了,以为他是在磨炼演技,尖叫着扑上来抱他,夸奖了他好长一段时间。顾云开没有特别的概念,一个人对自己的进步总是感觉不到明显的变化,加上顾见月显然先自带五十米滤镜,觉得她说得话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顾云开不是个傲慢的人,假如他敲定主意要去做些什么,他也不会抱着轻率的心情去做这件事,意识到自己的羞耻心这件事之后,他就把每日话剧里的那些表演在顾见月面前进行。顾见月是他唯一的观众,可他在客户面前能侃侃而谈,对着几十人开会也面不改色,却偏偏在表演的开口时卡了词。
他怎么也张不开嘴,反倒是顾见月安慰了他好几次,这是顾云开第一次感觉到气馁,他没有强行去克服这个关卡,他试过,说出来的声音干巴巴的,还没有他做完梦之后在镜子里玩笑着开口那样有震撼力。
这情况卡了很久,直到星期六顾云开去上自己约好的表演课也没能缓解,山月先生是个很好的老师,但是她并不管人的心灵,她只在意顾云开的演技跟台词功底,只是克服不了现实世界里的心理状态,就算有演技也没用。
表演课的老师是个留了山羊胡的小老头,中等身材,一双眼睛像是有光,讲得中规中矩,学生不止顾云开一个,其他人都听得格外入神,唯独顾云开滴溜溜的转着笔,仿佛是个不懂事的中学生。表演课的理论知识不多,但这是第一节 课,老师要求大家互相熟悉,然后把简单的那些理论讲了讲,期间还让学生们玩了玩游戏,好放松跟展现自己,第二堂课才会让众人开始表演。
所有人都生机勃勃,唯独顾云开死气沉沉,他过于沉稳,格格不入的像是来磨蹭光阴的,同学们对他多多少少有点意见,觉得他影响积极向上的学习气氛。
谢博知遇到这种混日子的人没有千把个也有百来个,帝国每年都不缺削尖了头又不想努力的年轻人想钻进娱乐圈,但他能感觉到顾云开跟那些人还有这些孩子们都不太相似。
这个带着墨镜跟口罩的学生非常自信,身体挺拔,形态非常完美,他如果要进入娱乐圈不会太困难,即便长得不怎么样,也可以走模特这个路子,没必要来上表演课,但既然来了,就是有意向往影星发展。
下课的时候所有人都走了,谢博知正在收拾教具,却忽然听到那个学生开了口:“谢老师,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他摘了口罩,下半张脸完美无缺,双手相合,“我听您刚才说要敢于张口,但是我总觉得心里头有些障碍,羞于将有些台词说出来,我希望从一个老前辈口中听到些经验,但这是题外话,如果妨碍到您的时间,我们可以另约时间,我也会付钱的。”
“付钱倒不用。”谢博知是个好脾气的小老头,他一听就知道这是个门外汉,表演有好几个派系,不是科班出身的多了去了,心下一定,揶揄道,“指不定你还能给我开拓一门当心理医生的生意。”
说不来台词是有很多情况的,谢博知深思了会儿,他忽然道:“我接着倒是没什么事儿,但你这么说我也不太清楚毛病在哪儿,不然这样吧,我这儿有个本,你跟我对对词儿,咱们看看是哪里出了错。”
谢博知的话剧剧本是个帝国流传很多年的爱情传说,是说一位国王爱上了他的导师,而他的导师不但另有所爱,而且还是一位魔女,在当时的道德伦理下,学生不应该爱上师长,而魔女也应该被烧死,所以结局最终悲剧了。
他们俩翻了第一页人物正好,老国王临终托孤,一整页对下来都没有什么,但到老国王死去,还是王子的国王爆发痛哭的时候,顾云开就卡壳儿了。
谢博知前头还暗暗称奇,觉得顾云开没什么问题,还不如说台词功底好的能甩现在的当红小生一条街,就是脸部表情太少,结果一到卡壳就知道是什么毛病了。说白了就是脱不开自己,端着架子,所以演不出来,谢博知沉默了会儿,但到底是爱才,沉吟了片刻忽然道:“你是不是觉着,掉份儿啊?要是叫人家瞅见了,多羞人啊。人怎么会这么说话呢,太难堪了。”
顾云开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谢博知就去饮水机那给自己泡了杯茶,吹吹凉快喝了口,他想了想,说道:“‘你啊,把自己也当成一个角色演演看,等你演成了,你也就会发现,角色跟每个人没什么区别,性格不一样而已。’这些话我都能说,听着中听,其实都是虚的。我们来点实的,我单从角色跟你讲,这个角色死爹,你表现的跟路边死了只猪一样,表现出一副‘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的样子’是不行的,你要表现出这种悲伤来。”
顾云开差点就笑出来了,但随即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谢博知道完谢后离开了教室。
其实谢博知说得很精准,顾云开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在化身成那个人的时候,他要去协调。
他对演技不了解,可是在地球的时候却看过《剧院风情》,作者的文笔出奇的尖酸刻薄,这本书下的女主人公是个老戏骨,可她却在跟情人分手之后演绎相同的情节时搞砸了演出,她以为自己融化在了角色里,事实上她只不过是让感情失去了控制,让自己的演出变出了感受而不是演戏。
这位作者也是个剧作家,说得不无道理,起码顾云开觉得自己可以在其中找一个平衡点,他不能过于追求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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