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换。”庄恕听他中文流利,一直以为他是国内来留学的,不懂行情才上当买了辆破车,便安慰他道,“不是都说穷学生嘛,当学生的时候花的是家里的钱,穷点不丢人。如果手头实在不宽裕的话我可以借你。”
“还是算了吧……”赵启平抽抽鼻子,又有点高兴起来。要不要和庄恕借钱是一回事,可是庄恕主动表示要借给他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顿烤肉快把老板吃哭了,赵启平化悲痛为食欲,一个人干掉起码三斤肉,海鲜和配菜还不算。而且他手头十分麻利,一边吃一边烤一边挑火候好的分给庄恕,庄恕几乎没怎么动手,面前的盘子始终是满的,各种肉堆成小山,山尖上挂着只剥得堪称完美的虾。他很多年没有被人这么照顾过,所以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尽力把盘里的食物吃光,吃着吃着想起个正经问题,盯着赵启平的小细胳膊皱起眉头:“你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
“年初吧,”赵启平又往嘴里塞了口肉,“怎么了?”
“内分泌查了吗,甲状腺素数值怎么样?”庄恕留意看一眼他的喉结周围,目测没有甲状腺肿大,但目测大部分时候也做不得准。
“哦,你怀疑我甲亢。”赵启平分给他一块滋滋冒油的五花,脸上笑嘻嘻的,一点也不紧张,“我从小就吃不胖,大概是体质问题,每年体检内分泌也都正常,没事儿的。”庄恕点点头不再问了,赵启平起身倒了杯热茶,在手里略一握就推到他面前,笑道:“再说我也不是天天都这么吃啊。”
庄恕被噎了一下:“世界上最可恨的就是怎么吃也不胖的人。”
赵启平煞有介事地否定了这句话:“不,世界上最可恨的是第一个学期就选了五门课的人。”
这回庄恕真的笑出声来,低头将茶喝完了,赵启平则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大的耶。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而肯在自己面前展露情绪毫无疑问就是个好开始。
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刚过早上六点,赵启平呵欠着将座椅向后调了调,打算在车里睡一两个小时再去上课。呵欠这东西是会传染的,差不多也是一夜没睡的庄恕很快困得睁不开眼,同样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压根不知道赵启平在自己睡着以后又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猫头鹰似的看了他好半天才算是心满意足。不知为什么赵启平总觉得庄恕特别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又朦朦胧胧想不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果他确实见过这样一个人肯定是不会忘掉的,所以这眼熟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赵启平的眼神从庄恕的睫毛尖儿掠过,最后停在他眼下的青黑上,管它是真实还是妄想呢,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就是连他的黑眼圈都觉得好看吧。
#还有怎么晒也晒不黑的人也肥肠可恨了 #不趁机做点什么嘛平平?这不像你啊?
第5章 他装由他装,师弟耍流氓
庄恕发现自己不当助教之后,反而见到赵启平的次数更多了,隔三差五就能在图书馆前边的台阶上捡到愁眉苦脸的小师弟一个,他导师新课题的实验室差不多等于赵启平的自习室。他冷眼看了几次,发现难得这小子身上没有好高骛远志大才疏的毛病,有时候明知说多了不好,还是忍不住开口点拨两句。赵启平是那种身上长了毛就比猴都精的人,庄恕几句启发当真能点石为金,连着好几次考试都是A+,每每打电话给赵医生的时候都兴高采烈,夸完自己再去拍老头儿马屁,说全亏您祖传的这份Y染色体好,说完之后又有点心虚——虽然和庄恕还暂时没有实质性进展,但他弯了这些年,眼看着这份Y染色体是没什么希望传下去了,也不知道老头儿在不在乎这个。
他和赵医生打电话的时候并不避着庄恕,但庄恕自己心里觉着不是滋味,听两句就要主动躲出去。
平心而论,他的养父母都是好人,待他不坏。家里一共三个孩子,吃穿用度上庄恕和他们的亲生儿女不差什么,就是总有那么点若有若无的隔膜,也难说是谁的错。养父母是东海岸的地产经纪,一代移民,家里还是讲中文的。收养庄恕的时候他们有个十来岁的女儿,回国原本就是想要领养个男孩儿凑个儿女双全,因为怕岁数大的养不熟,他们便想找个小一点的,可当时福利院里全是女婴,夫妻俩已经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谁知在航班起飞之前意外捡到了大哭不止的庄恕。一来他小时候生得玉雪可爱,二来养母笃信基督,觉得这是上帝赐下的恩典,便将他带回美国办了收养手续。之后不久,四十出头的养母再次怀孕,如愿以偿生了个男孩儿,这原是件好事,却让庄恕在这个家里陡然尴尬起来。他记事早,心思又重,知道养父母对他的态度往好里说叫尊重客气——可能其中也多少有爱的因素吧——但和亲生儿女到底是不一样的。庄恕从小到大没挨过一指头,小儿子倒是经常因为作业没做完这种小事被打的吱哇乱叫,要是庄恕和姐姐弟弟有了小矛盾,不管错的到底是谁,养父母总是让姐弟两个向他道歉,越发让庄恕觉得自己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孩子,一个外人。
有时候他会幻想一下,如果父母都还在身边,妹妹也没有丢,那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但想得太多,回忆早被咂成毫无汁水甜味的甘蔗渣,粗糙干砺地噎在心里。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然而每次听着赵启平和家里没大没小,还是会羡慕嫉妒心酸兼而有之,要是那个幻想中的“如果”能成真的话,庄恕想,赵启平大概就是他所能想象到的自己最好的样子吧。
12月底,考试周终于结束了,赵启平拿到本专业这个学期的年级第一名,外加一千刀奖学金。同学撺掇他办个party庆祝,权当是替圣诞预热,赵启平爽快答应了,转头就去约庄恕明天晚上一起嗨。
“你们新生趴,我就不去了吧?”庄恕一听是明天晚上,下意识地看了看日程表,第一反应是本能拒绝。明天其实是他生日,但养父母每年都会在他们在机场捡到他那天庆祝,生日是他独有的秘密,不太想和别人分享。
“哎呀,你不是还教过我们一堂课嘛!那就不是外人,算我们新生的……嗯,良师益友。”赵启平说服起人来歪理大把,嫌冷,他也没穿厚大衣,两手抄在卫衣肚子上的兜里不肯拿出来,以脚跟为轴晃荡着胳膊肘去碰庄恕,身后的帽子也跟着一悠一悠,完全不是个商量的态度,“庄师哥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不好吧?——对了,明天吃完晚饭再过去啊,趴体管酒不管饭。”
庄恕目瞪口呆,直到赵启平拐进楼梯间了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压根没成年啊!谁会卖给他酒!结果第二天他刚进赵启平宿舍就被塞了两百块,赵启平在天知道是哪个女歌星的舞曲里贴着他耳朵吼:“再买点——便宜——酒——回来!”
他再进门的时候宿舍里已经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手里提着的酒瞬间就被白黄红黑各种颜色的手瓜分殆尽。赵启平从人堆里挤出来,只穿着短袖T,额头脖颈都是汗,耳朵喝得红通通,浑身裹着大麻和香水味儿冲庄恕笑,然后扬起手,以NBA解说的夸张腔调喊:“让我们欢迎————欧欧欧欧欧文——庄!”
醉醺醺全场欢呼,庄恕差点被震破耳膜。
“wow,你可真受欢迎……”赵启平又笑,咬着嘴唇,眼睛黑漆漆,藏着点庄恕也看不透的东西。
“谢谢,你也……办得很成功。”
其实庄恕真正想说的是,我们离得好像有点太近了。周围随着雷鬼饶舌电音或者随便什么音乐扭来扭去的人总在把他们往一起推,很快就连一厘米的空隙都不剩,胸口贴着胸口,庄恕头上也开始冒汗,心动过速——肯定是自己穿得太多,空气又太差的关系。
“庄师哥,我觉得来UCLA是我最正确的选择。”赵启平差不多是趴在他肩膀上说这句话的,胳膊紧紧勾住脖子,削瘦流畅的身体嵌在他怀里。
庄恕知道这小子根本没醉,八成又是打算憋着放什么大招,抬手轻拍两下他后背:“好了,不要借机撒酒疯,你未成年根本不该喝酒,下不为例。”
赵启平笑得更厉害了,胸膛贴着庄恕震动,并且刻意压低了声音:“嘘,让我说完——有你在,UCLA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paradise,伊甸园,香格里拉,都在这里。”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还跺了跺脚,表示确实“都在这里”。
庄恕只听清了一小半,但不影响他理解赵启平的意思,这差不多可以算作表白了,不不不,这根本就是表白,不是算不算的问题,该怎么得体而礼貌地拒绝呢,最好还能别伤害到他……
赵启平的嘴唇贴了上来。
庄恕睁大了眼睛使劲摇头。
赵启平一点也不温柔地薅住他后脑的头发,结结实实亲了好一会儿,松开的时候摇头晃脑得意无比。
“嘴不错,技术不行。”小师弟咂咂嘴,回味无穷的样子。
庄恕当场落荒而逃,边脚底抹油边痛心疾首,现在的师弟都怎么了!
#对付一个装逼犯就得主动点 #阿拉平平就他妈生扑!
第6章 薛定谔的直和传说中的哥哥
庄恕躲了赵启平好几天——当然在他看来这不能算躲,只是恰好没遇上罢了——主要是不知道再见到赵启平的时候该用什么态度。他从小到大不缺女孩儿追求,从来没认真考虑过自己也许会不是个直男的可能,直男面对同性的亲吻应该是什么反应?扪心自问,他并不觉得自己讨厌赵启平的吻,甚至在被评价“技术不行”之后还有点暗搓搓的失望,于是庄恕彻底陷入了逻辑不能自洽的窘境。如果他确实是个直男,则应该排斥抗拒赵启平的吻;如果他不讨厌赵启平吻他,起码不能说自己100%、毫无疑义的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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