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陈洲就稍微拎了下大腿旁的西裤,俯身下去,蹲在高大的办公桌前一张一张捡文件。
陈董事长坐在老板椅上,向前探头,就看见一颗长着两个旋的脑袋。
——和自己的脑袋一样。
陈洲把文件一一归拢好,就这么短暂的时间,他眼睛一扫而过便确定了,这些都是那天在医院里让他签字的文件,但他那时没看也没签,就搁浅了。
陈洲向来都是喜欢知己知彼的,既然已经明白了他爸因为什么生气发火,心里也就算是有了底儿。
他恭敬的把文件推到木质办公桌上,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陈董事长看了看和他长得三分相像的男人,摆摆手让助理出去。
女孩儿的高跟鞋清脆,从陈洲的后面踢踏的走远,木门一开一合,声音就都听不见了。
陈董事长把文件重新推了过去,顺便从笔筒里拎出一根钢笔。
“签字。”声音低沉,放佛某种沉蕴多年的钟声,不过少了一点人情味。
陈洲眉毛低垂,半晌没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董事长年纪大了,生起气的时候脸色会涨的通红,眉头皱起,带了点不耐烦和……厌恶……
陈洲摇摇头,看他,又过了一会儿,带了点说不出的情感,恍惚的叫了声:“爸。”
陈董事长没答,两方都在沉默,几秒的时间而已,却好似长的如若千年。
陈洲深吸一口气,到底败下阵来。
他于无声中拿起笔,笔很沉,黑色笔身,显得沉重。
陈洲一张一张翻,一笔一笔签。陈父端坐在办公桌的另一头,神色莫测,放佛预知到了什么。
陈父已经很久没来公司了,这次过来无非是办下这一桩事,陈洲把文件签好了,他就可以继续疗养起来。
陈洲站在他面前点头道别,随后便干净利落的往出走,陈董事长的目光一直追随陈洲的背影,其实很多时候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其实在这两个儿子间,陈洲才是那个更像他的,可是这世间的很多事都不能选,谁都不能。
陈洲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旋了一半,身子停住,他沉默半刻,没回头:“我没别的想法,就是如果那天到了……”他眨了下眼:“您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看看我妈。”
门被关上,平平静静的半个小时,却是赌上了某个人的一生。
……
陈洲出了公司,一个人开着车在街上晃。
他经常会有这样的时刻,觉得孤独,又不止是孤独,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无所留恋,也不被挂牵,活着就是活着,而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习惯在这样的时候随处逛逛然后喝两杯酒,回忆是件太奢侈的事儿,只有醉了的时候才能。
陈洲的车绕了将近两圈,才最终停在一家酒吧外。他没下车,在门口看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此时青天白日,哪会开业。
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向后靠,脖颈的线条流畅,绝望而桀骜,像是某种误入险境又不肯服输的兽。
这样消沉的时光没经历多少,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陈洲掏出手机垂头看——“呆子”。
他瞳孔微缩,接了起来:“什么事?”
“大事。”赵达达说。
陈洲把身子支了起来:“你说。”
赵达达:“……吃饭。”
陈洲:“……”
陈洲紧张的情绪还凝在脸上,咬了下牙,声音发狠:“我觉得你可能是不太了解我。”
赵达达听见他这话就嘶了下牙,他其实也说不准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其实挺怕陈洲的,他怕一切比他有权有势的人,都说这世间众生平等,可真看下去,活着的人都不一样,无非是一个欺负一个,一个挨着一个的欺负。可他明明挺怕陈洲这个人的,更何况他曾看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可在陈洲面前,赵达达总是肆无忌惮,像是一个被蒙住眼睛的人,一点点的试探。
试探他能容忍自己多少,试探他会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赵达达一手捏着豆丁的后脖颈,一手打电话,听见陈洲语气不对,赶紧心平气和的补充一句:“……你家猫想你了,让我给你打个电话……”
陈洲“呵呵”冷笑,道:“你怎么不说你想我了呢,更贴合实际。”
此话一落,赵达达半晌没回话,本来一句无心之言,停顿停顿的反而带了点欲说还休,陈洲拿下手机看了看,发现电话还通着,看了看点准备挂掉,里面就传来了一声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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