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有涯望着潺潺河水,出言问道:“找到御龙皇之后,你当如何?既然已经脱离三乘界,你们之间,也就不存任何仇恨了吧?为什么还要执着与他呢?”
“哈?”无为自嘲似的一声轻笑,语调轻快地言道:“和御龙皇的一战无可避免,结果必然是一死一伤,死得那个亦定然是我。”他垂首片刻,长叹一声,“一个人来到这尘世间,度过浑浑噩噩几十载,就如立身此地,看看这水中,形影相吊,独来独去一身轻,并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正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流出神。水中,一道目光也在凝视着他。
两人的身影与河边树木同样,倒映在水面,随着波纹,摇摇荡荡。无为的目光捕捉到水中月影,悠悠言道:“那看似居于天之上层的地方,不过也就是将自己从人间有形的牢狱,流放到三界无边的地狱。”说着,他转首对上有涯的视线,“所以说你呀,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脱凡入三乘界?”
第47章 047
在息丹城东街,有一间供给文人雅士,浅谈风月的聚贤楼,更有缉柳书院的学子们,喜好在此聚集,交流学识。不过,这会儿,学子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可不是学问,而是同窗司徒驰皓的诡异死亡,以及被当做疑凶锁在牢里的老秀才梅南都。有言辞咄咄认为梅南都是凶手的,也有坚信其身受冤屈待昭雪的。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吵吵嚷嚷。
打外头晃悠进来一个书生,急火火地在内张望一圈儿,与相熟的几名学子打过招呼,来到其中一桌。他毫不客气地喝下一大碗茶,对那尚在犹自饮酒的同窗言道:“跑死我了!鹏天兄,你倒是会享受,可知道这次的成绩?”
“看与不看有什差别?反正是万年第四。”壬鹏天懒懒回了一句。
那人笑呵呵地道:“鹏天兄此言差矣。如今,常年居首的司徒驰皓已死,第三梅南都还在牢里等着被问斩。排在你前面的,就剩下一个简学林,你再也不会是第四名,该是万年老二了。”
“路绍元!”壬鹏天瞪了对方一眼,“若非咱俩打小儿穿一条裤子长大,彼此心知对方脾性,你这话里话外可透着我是真凶的意味。”
路绍元痞痞一笑,“嘿嘿嘿!别人或许不清楚。老弟我可看得明白,你若收敛三分玩世不恭,认真作一篇文章出来,也就没有简学林什么事儿了。”
“那我岂不是要变成下一个死鬼秀才!”壬鹏天冷哼一声,言道:“甭管第几,都不要第一,毕竟活着总归是好的。”
“咦?”路绍元狐疑问道:“照你这意思,谁是第一,就死谁呗?那下次岂不就是……唔……”话还没说完,口中被壬鹏天塞进一个馒头,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这哥俩儿聊天也没避着旁人的意思,招来不少人猜忌地眼神儿,不由自主地都往远处挪了挪,两人周围一片空荡荡。
无为和有涯相视一眼,一齐瞄向两名学子。
那边路绍元大大咧咧坐在凳子上,瞥一眼门外,忽地眼前一亮,他再次开口,“鹏天兄,你看,是简学林。”说着,指向大街对面,调侃道:“这小子真有意思嘿,明明穷得叮当响,全靠在书院里做工抵学费,竟然还有闲钱买聚儿斋的点心。和你说,我见到他去聚儿斋,可不是一次半次。这到底是真穷,还是哭穷?!”
闻言,壬鹏天面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顺着方向斜过一眼,犹豫片刻,未做言语。
无为也顺着两人的目光看过去,正瞧见一穿着破衣襕衫的学子,怀中抱着个糕点盒子,目不斜视地垂首匆匆离去。仔细想想,路绍元的话不无道理。一个穷书生,不为文房四宝省钱,倒是跑到息丹城最为昂贵的糕点坊,图个口腹之欲。这种行为,确实有些令人诧异。
突然间,聚贤楼内一阵喧嚷躁动,拉回无为的思绪。他瞧过一眼,原来是兰北望来到此地,面上忧心忡忡的模样。难得见到状元郎,不少学子都凑上前给状元郎行礼,有阿谀奉承的,也有人出言询问几句科考之事,兰状元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好不容易应付罢了一群学子,兰北望来到无为这桌,对两人言道:“唉!实在是愁煞我也。三天之后便是解试,如果四弟还不能洗脱冤屈,则无法参与今年解试。”
有涯在旁,脱口而出:“他还活着,你就感谢上苍……啊!”说到最后,一声变调地痛呼。
无为收回手,横了口不择言的有涯一眼,连忙对吓得面色煞白的兰北望安慰道:“我这朋友一时贪杯,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三天三十六个时辰,我们还有很大机会。”说着,他突地想起来那桌两名学子方才的聊天,“兰状元,依你看,这司徒驰皓,学识过人,又不晓得藏巧于拙,难免会遭人嫉妒。此事,是否有可能是缉柳书院学子所为?”
“实不相瞒,书院所有学子都被仇老爷叫去问过话。当时在下亦从旁听证,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点。”
三更时分,无为根据兰北望给出的信息,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独门独院儿。有涯察看一圈儿周围环境,一脸嫌弃地言道:“看来这书生确实很穷,瞧瞧住得这破地方。不过……”他低声问无为,“司徒驰皓又不是被人杀死的,你来这儿做什么?”
“虽然说,妖异杀人是不需要什么原由。但我总觉得他是因为太过张扬,得罪了什么人,才招致杀祸。比如说,他挡住别人解元之路。”
有涯还想说什么,无为指了指茅草房,“嘘!人出来了。”他只好收声,跟着瞧过去。
只见,简学林肩上扛着锄头,走至河边一棵柳树下,吭哧吭哧挖了半天。继而,蹲在坑边,由怀中掏出一物,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双手捧起泥土,洒进坑里。
无为越看越是好奇,自言自语:“他在埋什么?”
“一支笔杆子。”
“哈?”无为正在疑惑,有涯怎么看那么清楚。垂首瞥见对方手上法印还没消散,一巴掌打上去,低声喝道:“别乱来!”
这会儿,简学林已经提着锄头回屋。两人轻手轻脚地摸到柳树下,无为一手在树身探了探,低声道:“没有妖气,上来!”说罢,率先爬上树杈,以垂柳做个遮掩,手搭凉棚,望向茅草房。
有涯倒没跟着上去,而是围着树下转悠两圈儿,踩了踩脚下泥土,问道:“要不,挖出来看看?”
无为盯着地上的小土包,“不必了。这应该是个笔冢。”
“什么?”有涯大感惊讶,一步跳开,“他给一支笔杆子,做了个冢?!”
无为面上不以为意,再看向茅草房,赫然发现,内中竟然多出一个人影。兰北望曾言,简学林双亲早已亡故,也没娶亲,这房里会是什么人?而且房中灯火一直亮着,怎么之前没映出这道人影来?
尚在思忖,简学林的房中,忽然散出一阵浓烈的妖气。二人陡然升起惊觉,紧紧盯着屋内两个交叠的人影。
此时,房门由内打开,走出来一人,却不是简学林,而是一名身着青衣,面容俊俏的书生。他先是昂首看了一眼月色,继而,一手执笔,一手抖开张宣纸,一阵龙飞凤舞搬地挥毫。
无为努力看过去,只望见黑乎乎一片,不禁沉吟道:“画得什么东西?”
“太杂乱了,难以分辨。”有涯说着,略微上前两步,“好像是一棵树……上面蹲着个人。然后……人身上有一团东西,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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