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陈玄文正与京中某势力暗中勾结。将近子时,未免引起陈玄文怀疑,我必须赶回城外,具体的事,明日再说。”
“是。”张信方才答完,霍启早已一骑绝尘,取了来时的小道间去。这条小路他与张信勘察已久,能比官道快上不少,如此便能在陈玄文派去探查情况的人到达之前,赶回城外难民棚。更何况,子时回去,是他对洛青阳的承诺,如何能不遵守?
果不出霍启所料,他前脚刚达,换完衣服,收拾一番后,后脚就有城里的人以探查难民情况为由查人。不过依旧无功而返。
次日,张信按照往常的惯例又送了许多木料至城外,实际却是来和霍启核对情况,可不知为何,霍启却对洛青阳隐瞒了此事,除了不想让洛青阳担心,也不想他卷入是非当中外,他还另有隐忧。
“陈玄文今日状况如何?”
“虽然极力隐藏,但属下还是看出他心情应该极差。听说昨夜陈府大力在找什么人,可惜他要找的人属下早已让他脱身了。”
不错,当日与洛青阳南阳一别,他除了让张信留意洛青阳的安危之外,更是要他注意江夏的诡谲局势,必要的时候安排眼线。
细作之法,间谍之计,不管在与北蛮子作战,还是与本朝人斗智,都是极为有效的方法。当年初到平凉时,官军羸弱,匈奴凶残嗜血,若是没有安插的间谍获取的匈奴边境图,那场战役,只怕胜负难料。
但与鲁莽蛮干的匈奴人不同,陈玄文心思缜密,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让张信去探听陈玄文的虚实,非要亲自出马的原因,因为张信与陈玄文共事已久,陈玄文只怕对他的身形举止都已十分熟悉。他刻意留在城外也是怕陈玄文第一时间怀疑他,他必须制造一个自己不在场的证明,毕竟从离开陈府到回到城外难民棚,时间要的可不短。
与陈玄文这种人过招,一步错则全盘皆溃,不过他更好奇的是,陈玄文这般能文能武的人,究竟在为京中的谁效力?
而这也是张信想知道的答案,他疑惑道,
“不知陈玄文嘴里的主子究竟是谁?又不知他提及的钱粮在供应给什么人?”
“陈玄文是江夏真正的掌权人,他是赵釉的代理,而根据我的调查,无论陈玄文还是赵釉,都是由一个人举荐。”
“谁?”
“赵伯父。”
“赵峥赵大人?”
霍启点头。能让他叫上一句伯父的,放眼整个雍京,也仅有赵峥一人。
张信有些迷惑,甚至难以相信,
“可是赵大人怎么会派人刺杀将军,赵大人可是看着您长大的,更何况,京中人人皆知,赵大人为官刚正,不树党羽,亦不依附任何派系,他没有理由要这么做啊!”
他想的这些霍启自然也都想到了,只是赵釉与陈玄文背后的确是他举荐的,就是上次刺杀计划不是他直接下的命令,只怕也与赵峥有干系。
如此一想,有些细节倒是逐渐明晰起来,当日赵府一宴,赵紫乘旁敲侧击,问他京中林立的势力中,归心于谁?当时的霍启未过多注意,或者是那时他满眼都是一袭红衣的洛青阳,而今在回味起来,其实赵子乘心里早就有了归心的人选,更为甚者,他只怕早已经归附了谁,打算做那帮主得位的功臣。在他遇刺当晚,也是赵峥不遗余力的劝他饮酒,致使他只得装出酩酊大醉脱身,只怕那次送别宴别有用心。毕竟醉了的人,警惕性与反应能力皆会大大下降。
“人心总会变化,爷爷曾说,世上多么纯净之人,都会在两件事情上拜倒,一是生死,二是权力。我离京多年,与赵伯伯鲜有书信往来,对于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年未离开中山国的时候,至于现在,谁又说得清楚呢?”
一番话倒是让张信不得不沉默,他自跟随将军来到雍京,曾经对雍京的许多幻想就此打破,若论人心质朴,雍京尚不及平凉十一。
“根据你的调查,无论是赵峥还是赵紫乘,都与太子洛天成走得近,就目前的掌握的线索来看,陈玄文背后的主子就是洛天成,如果是他,离京之前要刺杀我,仿佛也能说得过去。”这也是霍启瞒着洛青阳的原因,无论如何,洛天成在青阳的心里,都有着非比寻常的位置。
“仿佛?”张信疑惑到。
“不错,仿佛。这些分析乍眼一看合情合理,实际却漏洞百出。陈玄文在荆州胡作非为,不纳流民,任由瘟疫蔓延,荆州之地久经战乱,烽烟不止,国用日耗,皇帝对此早已十分不满,太子监国,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能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吗?”
“的确不错,”张信回应道,“如此说来,疑点还不止于此,将军您是太子亲自举荐的,如若要杀您,早不如领荐他人来处理荆州战事。”
“但也不能彻底排除洛天成的嫌疑,洛天成城府极深,每每在不动声色间将敌人杀得措手不及,万一这都是他的障眼法呢,毕竟他已经忌惮西北军太久,久到只怕忍不住要下手了。”
听完这些,张信也不由得皱起眉来,都说将不离兵,没有西北军在身边,将军在许多事情上的确束手束脚。
然而西北军毕竟不是需要格外忧心的事,真正叫张信犯难的是猜测陈玄文背后究竟是何人在搅动荆州乱局?
太子洛天成?二皇子洛天瑾?还是三皇子洛天慎?抑或是多年深居简出,只问青灯的四皇子洛天纾?
第93章
但不管霍启和张信会做何猜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陈玄文必然已经传信回雍京,而京中的那个主子只怕也会做好事情败露的准备。敌人在暗,他们在明,总是处于不利地位,而想要防止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出背后之人,然后回京。有时漩涡的中心,才是最安全最有利于破败阴谋的地方。
张信见霍启仿佛已经下定决心要掺和进朝中之事,心下略感意外,毕竟这实在和霍启一贯的做法不同。
朝廷对不起霍家,不管是对霍老将军,还是对霍启,都力图打压,他被贬到平凉,接手平凉乱局,亲自解了危局后,却因荒唐理由不得见霍老将军最后一面,莫说霍启建立一支西北军,他便是拥兵自立,割据一方,知道情委的人也只怕也无法置喙多少。而霍启却选择息事隐忍,以至于十年间连霍长砚也不来往,这既是担心拖累江家,也像朝廷表示他霍启没有沾染朝事的野心,有心人道他过于无情,张信却觉得这是明智之举。
明哲保身比以身犯险好,以退为进比功败垂成好。
可是这次将军几乎没有考虑,就将自己摆在了棋局之中,成了当局者。
能左右官吏任免,将手伸到荆州,并且瞒下陈玄文罪行的人,除了皇亲宗室,张信实在想不到还有他人,而宁和安和王虽身居高位,却自由受限,举动之间,只怕尽在老皇帝的掌控之中,所以,这次的阴谋背后,诸皇子夺嫡之势已然彰显,这也是张信将目光放在几位皇子身上的原因,霍启想必同他一样的看法,故而张信劝他,
“将军,古往今来,龙子夺嫡,储君争位,无不重建亲戚,广植党羽,然而胜者只有一人,皇位只有一个,其余争者无不下场凄惨,背后牵连动辄数十万,抄家没籍,流徙株连。将军本偏安一隅,沉寂十年,不问朝事,拥兵自保有余,何苦还要淌进这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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