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的爆发,和病毒的出现,根本是两回事。钟云从的脑回路终于转了回来,他之前从各种渠道得到的说法都是,病毒大规模爆发是在二十四年前,那是的确是肖隐去世两年之后。以至于他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把这个人跟那场浩劫联系在一起。
可万一有呢?
也许在爆发之前,就已经有了病例,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引起重视。
或许大众一无所知,官方也未有记录,但它是完全有可能存在的。
现在看来,肖隐很可能就是那第一位感染者,甚至,第一位异能者。
钟云从倒吸一口冷气,他怔怔地望着狂性大发的肖隐,开始怀疑对方之前的那两句话究竟是不是针对他的——说不定只是发病之后的胡言乱语呢?
还没等到他琢磨出个七七八八,肖隐那边已经失控了。
保安们姗姗来迟的时候,肖隐已经破门而出了,他面前的玻璃墙裂出了一个口子,肖隐钻出来的时候,手脚被刮的鲜血淋漓,破碎的玻璃四溅,有些朝钟云从这边飞来,毫无阻碍地从他身体穿过。
说是幻境,但钟云从身处于这个时空,自己才更像是虚假的存在,就像是他看着癫狂的肖隐反手扼住了一名打算制止他的保安的咽喉却无法阻止那样。
他眼睁睁地看着肖隐凑到了保安的颈边,张口就要咬下去。
“不行!”钟云从的脑子轰然一声,他忽然明白“失乐园”是怎么传播开来的了,可悲剧的源头就在他面前,他却无能为力。
出人意料的是,肖隐仿佛听到了他的怒吼声,他蓦地停下了攻击动作,眼珠呆滞地转动了一下,视线与惊惧交加的钟云从撞了个正着。
“我很快……就不是我了。”
他对着钟云从露出一个悲哀而无奈的微笑,钟云从心头一跳,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画面却又蓦然切换了。
这一回,是一间阴暗逼仄的密室,他只能通过气窗观察里头的景象。
他看到了一个周身长满了正在溃烂的恶疮的人,症状与他之前见过的发病者毫无二致,他的理智看起来已经被病毒吞噬干净了,尽管手脚都被铁链锁了起来,整个人却还是状若疯狗。
他一直在用牙齿啃咬着手腕上的镣铐,不知道是想逃跑还是饿极了,总之,嘴里的血水和涎水混在一起,顺着嘴角不停淌落,看着甚是骇人。
钟云从一开始以为这个人是病症恶化之后的肖隐,可在对方仰起脸的时候,他瞥见了他眉间的痣,这颗痣长得很显眼,以至于他没能记住这张脸,但记住了这颗痣。
这是之前被肖隐钳制的那名保安。
所以……那一口还是咬下了吗?
钟云从忽然间就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明知道时间无法倒流,他只是个看客而非拯救者,可还是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耿耿于怀。
想到肖隐这个名字,钟云从的心情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他从未想过这个人就是这场浩劫的根源,而他居然还长了一张跟自己那么相似的脸。
这几乎会让人立即生出联想——他跟肖隐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隐秘的联系。
钟云从不太愿意说出“血缘”这个词,但似乎没有比这更合理的了。
按照年纪推算,他很可能是自己的父辈,可这么一来,他就不是老钟的儿子了?
这个推测也并没有让钟云从感到轻松些,何况还有个朱慈在呢——如果肖隐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的话,那朱慈很可能就是他母亲了。
钟云从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一夕之间换了对爹妈,而身份还那么一言难尽,这样的事,不可谓打击不大。
就在他头疼不已的时候,猝然发现有人来了,他扭头一看,是两个全身被防护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手里还提了个药箱。
怎么,还在试着给发病者治疗吗?可“失乐园”的传染性如此之高,防护服真的有效吗?
其中一人打开了密室的门,拎着药箱走了进去,另一个则守在了门边,钟云从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知怎的,心底蓦地升起了浓浓的不详。
不过在那人进去之后,病人倒是意外地安静,裹在防护服里的人也就没了什么提防心,想来是做惯了这种事,把药箱打开之后,娴熟地调配好一只针剂,接着就往病人的手臂上扎。
猝不及防的,下一秒病人就暴起拧断了针管,以及握着针管的那只手,那人惨烈地嚎叫起来,他的同伴闻声立刻冲了进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原来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镣铐给扯断了,再多一个人进来,也不过是送死。
留下两具尸体之后,那个病入膏肓的保镖终究还是逃之夭夭,迅速地隐入了夜色。
钟云从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这个逃跑的病人变成了移动的病原体,犹如不起眼的火星,却恰好成了点燃炸药桶的引线。
一切已经无可挽救了,梦川必将陷入深渊。
而这些都在钟云从的眼皮下发生,他总算明白这个幻境的意义所在——这是在向他展示“失乐园”病毒爆发的始末。
钟云从茫然无措地望着深沉的夜色,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自己的弱小。
大概是这样的心里作祟,让他迫切地想从这场噩梦般的幻境中醒来。
也许是他的心声被听见了,下一秒,他便隐隐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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