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狗只得道:“回爷的话,屋里少了的那人叫吴家财,方才让今夜领班的周爷给召去了,现下还未回来。”
“哦叫周爷给召去了” 打更的太监颇有深意地反问,语气里带着恶意的调笑。
陈阿狗听了这话羞恼地面红耳赤,却不敢反驳一个字儿:“ 回爷的话,确是叫周爷给召去了。”
“知晓了,你便备上水好好儿的候着他罢。”打更太监阴阳怪气,语带嘲讽。
“嗻。”
打更太监离去,陈阿狗坐在桌边盯着烛台发愣。
他枯坐了足有大半个时辰之久,眼瞅着再有小半个时辰便要打二更,距吴家财去求药也已有了一个时辰,却仍不见人回。
塌上的魏七满头冒汗开始发热,他在昏迷中低语,嘴里喃喃喊着疼。陈阿狗心里着急,拿凉帕子一遍遍地给他擦汗降温,心里盼着吴家财能快些回来。
咚咚,寂静的黑夜里传来沉闷的敲门声,“ 狗儿,是我。” 吴家财悄声道,他倚着门以此支撑自个儿疲惫的身躯。
陈阿狗连忙起身,几步走上前将门打开。鹅毛大雪随风飘入屋里,陈家财猛得一个激灵,吴家财撑着进了屋,不愿叫陈阿狗发现异样。
然而他去了这么久,那头屋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便就是个傻子也能猜到。陈阿狗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略为怪异的行走姿态,咬着嘴沉默。
“拿到药了,去替小七上药罢,我。。我歇一会子。”吴家财伸手递出药瓶,腰靠桌面,并不坐下。他垂着头背对烛光,叫人无法瞧清其面上神情。
陈阿狗怔怔地盯住他脖颈间不经意露出来的青紫痕迹,语带哽咽地应了一声儿,接过药瓶未忍多言。
明日里天一亮这屋子里发生的事便会传遍整个司礼监,他必须忍住自个儿的关心,替吴家财留住最后一分尊严。
陈阿狗转身替魏七上药,他先细细地用湿毛巾替魏七擦过伤口,又用干净帕子擦干水痕,再将药粉仔细洒在伤口处,最后又用屋里最柔软的衣料为他包扎好。
吴家财在其身后默默地看着,他见一切都料理妥当后终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盆里有水。”陈阿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吴家财一愣,赤红着眼应道:“嗯。”
他拖拉着身体走至对门的角落那儿,脱下衣服取了帕子沾湿,草草擦洗。盆里的水原本是陈阿狗先前特意打来的热水,现下早已冰冷,然吴家财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他宁愿就这般冷上一回也不愿叫身上一直沾染着周坚黏腻腥臭的唾液。淅淅沥沥地水声在空寂的夜里响起叫人觉着无端压抑。
吴陈两人只各做各的谁也不曾说话,约摸半盏茶过后,一切收拾妥当过后,两人才终于得以停歇。
他两先后爬至塌上一左一右地拥着魏七预备安歇,吴家财趴在塌上贴紧魏七,他身上冰凉,而魏七却浑身发烫正好相互补偿。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当!——当!”;“当!——当!” 一快一慢地响了两回。
二更了,再有三个时辰到了五更便又是新的一日。
吴家财抚摸着手下魏七的长发,睁着眼盯住虚无的黑暗想着: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第二日寅时,五更的锣声响起,吴陈二人立时自梦中醒来,吴家财后背传来刺痛,他低呼一声咬牙爬起。
陈阿狗看向他,眼神意味不明。
两人对视一眼又错开目光去瞧躺在中间的魏七,陈阿狗探手去摸,触手只是温热,老天眷顾,总算是平安了。
“不烧了。”
“嗯。”吴家财也松了口气。
“然仍瞒不过上头。”陈阿狗担忧道。
“无妨,现下他已不烧了,若上头问起来咱们便说是拆管子时出了点岔子,行动不便,只再休养几日即可好全。”
“也只能如此罢,这小子也是运道好,若是仍烧着上头怕是要将他送去掖幽庭,那咱们可就真真是毫无法子了。”
吴家财望着昏睡的魏七温和地笑:“小七向来运道好。”
陈阿狗心说,遇上你这么个傻子他能不运道好么。
两人起身洗漱收拾,至院外领了早膳后回来,先将一碗清粥喂与魏七,再草草地吃过便去向今日白间的领班太监禀命了魏七的境况。
领班太监一听这事儿自个儿也做不了主,只好上报,如此这般消息一路传至张公公的耳朵里,张公公一听魏七只是皮肉伤,倒是好说话地很,只叫他好好将养,指了一处偏僻耳房叫人挪过去养伤。
这倒是叫吴陈二人好生吃惊,原本以为这事还会有一番波折,不曾想竟如此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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