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现在只能说曾经是——坐在陆攸后面,最近据说是在请病假的那个女生。
她被非人的东西吞噬了。同化了。如今已经彻底成为了怪物的一部分。
祁征云会走上楼来,近距离地面对这个曾试图捕猎陆攸的怪物,而不是直接在楼下就干脆将其杀死,是因为对它到底是什么、以及是如何诞生的,多少有些好奇。不过现在,目睹这个女生现状而引发的某些糟糕联想,让他改变了主意: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值得观察,果然还是尽快毁减掉才对。
他看了那欺软怕硬、在他面前就只知道缩向栏杆角落中发抖的怪物一眼,没理会它起伏枝条的哀求,手掌轻轻一抬,从那沿着楼梯台阶往下蔓延的血泊中,悄然升起了无数指肚大小的浑圆水珠——不用自己从空气里汲取或召唤水分,对方营造出来的这个场地可为他省了不少力气呢。这些水珠被它们的源头染上了黑红的色泽,就像在直接控制血液一样,祁征云感到了一丝熟悉感所带来的轻松。
“请等一等。”一个小声音哀求道。
树叶摇动的声音突然变响了。但是穿透夜色的风并没有增强。从栏杆的缝隙朝操场上望去,能够看到一道肉质枝叶攀援形成的红线,从敞开的器材室门口延伸出来,穿过操场抵达教学楼下,然后沿着外墙一路爬了上来——那像是风吹树叶的声音,就是这些枝条攀爬时所发出来的。
于此同时,在祁征云面前的怪物弯下了腰,肢体仿佛在承受剧痛那样扭曲了。从它腹部延伸出来的枝条颤抖着萎缩凋落,从拉扯中解脱而恢复了光滑的皮肤不到半秒又再度皱缩起来,扭动着朝内部陷去,就像里面出现了一个搅动血肉的强力漩涡——在皮肤被撕裂之后,出现的依旧是血红的枝条,这些格外纤细的枝条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活纠缠起来,组成了一张活灵活现的人脸。
——非常英俊的,男性的脸。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呢。”那张脸见祁征云果然停下来没动,相当夸张地松了口气,“真是对不起,我女朋友才刚刚完成转化,脑子有点不清楚,只知道到处找东西吃,绝对不是故意要和你抢人……请放过她这一次好吗?我替她道歉。”
它发出的声音与那张面孔很搭,令人一听便会想到阳光帅气的少年,语气十分诚恳。祁征云微微挑了挑眉。“在她退去之后还穷追不舍的好像是你。”他说。
“那只是我被她的食欲暂时影响了。”脸狡猾地说,“你看现在……”
祁征云注视着它,表情分毫未变,只听一声极轻的“咻”声破开空气,那张脸旁边撕坏后耷拉下来的皮肤上就多了一个小洞,声音也戛然而止。
在那张脸说话时变得安静的怪物身躯在疼痛中抽搐起来,脸的表情也扭曲了。在这一刻,身躯和镶嵌在腹部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个感觉互通的整体。一股污血从小洞里涌出,里面夹杂着枝条的碎片,落在地上。祁征云以脚尖踩住其中最长的那段枝条,似乎没察觉到它在鞋底扭动挣扎,面不改色地用力一碾,在凌乱的地面上拖出了一道崭新血痕。
“这算是你们的……”他顿了顿,才将下面这个词说出来,“孩子?”
那张脸实在忍耐力了得,短短几秒钟就又调整回了正常的表情,只是敢怒不敢言。闻言他却似乎真实地开心了起来,咧开嘴巴露出了笑容。“是我们的孩子——也是她自己,是我,是我们。这是我与她建立的联结,通过它我们将彻底融为一体。”它带着令人作呕的笑容,甜蜜地说,“我向她承诺过……”
话没说完,它大叫一声,带动整个身躯向一侧躲去,远离了那个在走廊墙壁上新出现的穿孔。“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脸慌忙讨饶道,虽然神情像是在说“这人真是不通人情”,“总之,请把这当做一种你情我愿的交易吧。她交给我身体和生命,我还给她永恒的陪伴。非常公平的交易。你看,她不是也觉得很快乐吗?”
它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能够吸引祁征云的注意,不等问便一股脑地自己说了出来。而像是验证它的话,五官已经消融了些许的少女面孔低下来,透过黏合的眼皮与它对视,无法再张开的嘴唇所弯起的笑弧竟真的加深了。无论这幅深情对视的场景细节有多么诡异,那弥漫在周围的幸福气氛是确实无疑的,于是进一步地深化了那种诡异。
“你做这样的事情大概不止一次了吧?”祁征云看着那张脸。从枝条的数量判断,恐怕之前至少已经有了两个牺牲者,“而且……你最初接近她的时候,也没有说是这种方式的‘陪伴’吧?”
脸却没有显得心虚,反而露出了坦然的笑容。
“那又如何呢?”它微笑着说,“她不会在意这一点的。那个孩子太孤独了,为了摆脱孤独,她什么都会愿意做的。即使我是这样的怪物,即使是用这样的方式‘永远在一起’,最终她还是自愿地让我吞噬了……她们都是这样的。”
枝条再度蠕动起来,在它的两侧各组成了一张新的脸。闭着眼睛的少女们带着笑容,沉浸在幸福完美的恋情之中。在怪物躯体的最上方,最新一个受害者的面孔正在融化,她浑身惨白的皮肤在渐渐变得透明、被那些枝条彻底吸纳,她微笑的脸则在那张年轻男人的脸上方相应地一点点凝聚了出来。
“孤独的孩子是最好的猎物。”那张脸意味深长地说,“只要给出一点点温暖,就会轻易动心,从此对你死心塌地。我最喜欢这样简单纯粹、收获远大于回报的感情了。”
“——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祁征云双眼深黑的瞳孔突然变得更暗了,仿佛黑夜与绝对无光的区别。那张脸却没能注意到这点微小的警示,沉醉在自己的演讲中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你已经选中了猎物,对吧?别不承认,我看得可清楚了。你选中的那个孩子同样是这种类型,哪怕有一天发觉自己的爱人变成了怪物也会继续忠诚……”
“如果你愿意这次放我们一马,作为回报,我可以传授给你捕获这种猎物最好的方式!怎么样?你也看到了,我有过好几次实践的经验,从来都没有失败过——”
夜空骤然暗了下去,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数秒钟后,一道电光将晦暗的天空从头到尾地劈开、点亮,然后轰鸣雷声才姗姗来迟,追着闪电的尾巴在天边炸开。
“轰隆——”
学校传达室里正在看报纸的门卫手一抖,险些把桌子边缘的茶杯撞到地下去。他疑惑地抬头往窗外望去,只见刚才还看得到月亮的夜空转瞬间已阴云密布,没过多久,瓢泼大雨便降了下来。
虽然天气预报没有提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但在暴雨多发的夏季,这样出其不意的变天也并不罕见。门卫嘟囔了几句,回忆过家里没有什么东西晒在外面,便心安理得地继续投入到报纸里去了。
祁征云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俯视着掉落在楼底地面上的那具苍白的躯体。即使枝条统统凋落,被魔物吞噬了小半的尸体也已经不成形状了。女孩黑色的长发被水流带着飘动,一场大雨洗去了缠绕在她身上的血迹和腥气。
在站立的男人周围,散落着枝条魔物焦枯的碎片。那张片刻前还在出言蛊惑的脸自然也已经灰飞烟灭了。祁征云轻轻握了握手掌,不知为何感到了一点心虚:难道是即使从未付诸实践、但终究曾经想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才会在得到建议的时候,像被嘲笑了一样爆发出震怒?
不过,这样晴夜转为暴雨的天象变化,倒不是因为他的怒火——他现在可没这么多力量浪费。是他用雨幕般密集的水珠将那些枝条撕成碎片后,没忍住又尝试着进行了吞噬。力量转化的效率之高足以令人惊奇,但结局却没有被他收归己有,而是在转化之后立刻又流向了外界——他无法自控地在校园上空召唤出了一场小型风暴,正好将刚收获的那点力量用得干干净净。
……从世界中来,回归世界……
祁征云开始觉得他这次开启轮回的时间提前、以及之前力量散逸,或许真的不是玖伍搞得鬼了。他在原地又站了一会,直到这场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的暴雨休止。女孩残缺的尸体还躺在楼下,苍白得有几分可怜。祁征云没有纠结多久是要守着尸体等天亮、还是回去确认陆攸的安全,因为没几分钟过后,就有人来了。
来的是个年轻人,见到尸体并不害怕,也没有保留痕迹和深究原因的打算,只是唉声叹气地开始收拾。祁征云记得这个人,他是学校里的新老师,工作职位也是新设的:负责管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心理咨询……?
真巧啊,祁征云想。
年轻老师熟练地将尸体摆弄了一会,做成坠楼而死的样子,在旁边喷上一些新鲜“血迹”,掏出相机拍照,然后又用手机打了个电话,通知另一方过来做后续处理。之后他就没再管地上的尸体,转身准备离开了,祁征云就趁这个时候无声地从栏杆边落下去,用踏足地面时刻意弄出的响声换来了一张慌乱转头的惊讶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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