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盒上系着蓝色的缎带,吃的东西要是放到生日那天再打开就要变质了——买礼物的时候没考虑到这点,陆攸觉得何雪今天应该是真的已经精疲力竭,让心思都变得迟钝了。他把缎带拆开,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做成熊猫外形的奶油夹心饼干。
……生日的时候在家里自己做蛋糕好了,陆攸想。这也算是庆祝活动的一种。如果祁征云到时候没有什么别的安排的话。他重新关好盒子,准备带下去和祁征云一起吃。生日祝愿和饼干的香气让他的心情好了起来,来之前和祁征云之间的那点别扭也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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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征云和陆攸一起吃过午饭,下午去了公司转了一圈,被闻讯而来的老板毕恭毕敬请进了办公室——毕竟他现在的职位只是顶了个名头,实际工作是确保这一整栋办公楼里人员的安全:别让他们在上班时间被随便哪儿冒出来的魔物啃了被算成工伤,顺便大幅降低因为被魔物吃掉而被迫“跳槽”、“辞职”之类事情的发生频率。
陆攸在这儿工作,驱逐魔物守护他安全的事情本来就是祁征云必定要做的,所以他实际上就是在白拿工资而已。祁征云本来是想干点实事的,比如把在以前那个虚拟世界的全息技术实现一下,结果发现虚拟世界的规则和现在这个世界不一样,别说照搬,连作为参考都难;他特意又学了这个世界的计算机,最后又卡在了材料和精度的问题上。再后来……有了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完全投入精力,他在这方面的研究于是宣告终结,将搞到半途弄出来的几个副产品匿名送去了研究所,交给别人折腾去了。
祁征云本以为这次轮回里陆攸对他的配合度这么高,他又提前解决了不少比较棘手的魔物,怎么想难度都该比之前都低才对。但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美好了:首先,魔物这种东西有无数途径会冒新的出来,有些刚刚诞生就已经足够烦人;其次,上次在海上遇到的“锈”是被他解决了,之后又类似的东西在别处出现,祁征云不放心以旅游的名义带陆攸一起过去、更不放心以出差的名义丢下陆攸自己过去,感觉这个世界像是个恶症频发的病人,而他被迫成了一个整天忙于抢救被烦得恨不得主动把病人一刀捅死的主治医生……
最后,他的力量越来越不够用了。消耗后获得补充的效率奇低无比,试图猎食其他魔物的结果则是导致空中游离着不听使唤的能量变得更多。祁征云最近常常觉得,天地间仿佛被一只谁也看不见、连魔物也无法揣摩的庞大怪物填满了,那些无法利用的所谓“无主”能量,实际上都是被它吞噬了……
它在睡梦中不断进食,类似“锈迹”的那些异象就是它偶尔的哈欠和翻身。至于某一天它如果彻底醒来,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祁征云甚至有点不敢去想。他之所以在力量不断衰弱的现在,依旧能在魔物中保持“恶名远扬”的威望不倒,纯粹是因为别的魔物身上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甚至更加严重罢了。
最近他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并且随着时间推进而在不断增强。他这几年来到处奔波消灭那些异常的行为,延缓了某种变化的降临——但它还是终究会降临的,祁征云清晰地感觉到了。那是以他最强盛时的力量也不一定能够阻挡的东西……仿佛是整个世界走向衰败的沉重跫音……
祁征云现在最关心的是,神的投影曾经向他保证过的结束条件:拖延足够的时间。在此前几次轮回中他的最长记录也只有两年多,这一次则是六年。六年足够了吗?在条件达成的时候他能否得到某种形式的提醒,或者只能一直想尽办法延续陆攸的生命、在他死后如同赌博开盘般等待着结果是重启还是苏醒?
他想找破局的方法,但始终没有找到。后来他开始怀疑这次轮回的开头就是一个错误、而非他此前猜测的机会,但这种怀疑未免太绝望了些,感觉大张旗鼓演一场注定的悲剧也不太符合神的口味,因此祁征云尽量避免一直想着这个怀疑。
幸而只要在陆攸身边,专注地想着现在,他就能轻易开心起来,才没有让陆攸察觉到这些沉重的情绪。虽然这种情绪终究是对他的行为造成了影响,他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就像慢性毒药一样在侵蚀着他和陆攸之间的关系……像是再度踏上了用“爱”逼迫得爱人逃离的老路。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不时时刻刻确认着陆攸的安危,要他怎么放心得下——?
祁征云在办公室坐了一会,不耐烦应付老板的奉承和试探,起身走了。换做以前他临走时根本懒得说任何话,有人喜欢过度解读、自己吓自己的话那就随他们去了,现在他却对这些对那破灭的声音充耳不闻、依旧努力在维持生活和工作的人类感到了一丝怜悯——出于一个觉察更多、却更加难以确信自己能守护所爱的无奈者的怜悯。
“我到楼上去看看。”他对老板说。得知这位看着脾气不好的守护者离开是要去巡逻,老板开开心心地又将他送出了门。
办公楼低层有一部分与商场结合,祁征云踏在自动扶梯上,在被带着不断升高的同时俯视着底下的人们。他能看见那些人疲倦僵硬的神情,眼睛里密布的红色血丝;有的像要睡着了一样行动迟钝,但又好像只是工作太累、太无趣而麻木了。
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带着一身消沉的气息,仿佛正在某种因素的推动下,逐渐真正成为平日玩笑般自嘲的“行尸走肉”——
第238章 染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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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雪将稿子最后检查了一遍, 确认不再有什么疏漏, 便将文件保存、改好名字, 打开通讯软件给约稿的人发了过去。那边似乎已经休息了,没有回复也没有接收, 何雪点了下“转为离线发送”的按钮,看着传输进度条从左到右逐渐地染上蓝色。她又发了一份到云端备份,然后放松地呼了口气,合上电脑在椅子上坐直, 扶着酸痛不已的腰舒展了一下身子。
大概真的是最近忙过了头、休息太少了,她从下午开始就浑身疼得厉害,动一动感觉骨头缝都像锈住了一样在嘎吱作响。脑袋深处疼得快要裂开, 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个下午她犯了好几次想都没想过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低级错误,好在后来检查时都找出改正过来了, 但也因此又拖到这么晚下班。何雪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端起杯子喝了口里面已经凉透的咖啡, 苦涩的液体让她喉咙里痒痒的, 咳嗽了几声,又从嗓子眼里泛上来一股血腥味。
何雪其实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有些不安。她是从几天前突然开始精力不足, 增加了睡眠时间还是整天犯困,身体也不舒服, 全靠心里想快点给工作收尾的一股劲儿强撑着。儿子的病情最近又有点恶化, 因为并发症明天又要上手术台, 她得过去陪着照顾。可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啊……她心里这么想着, 站起身来, 准备去洗手间用冷水抹把脸,醒醒神再走。
办公室里人基本已经走空了,只留着几盏灯照着无人的座位。何雪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见了细细的鼾声,刚听到时她还以为是电水壶烧开后那种尖细的声音,探头进去一看,才发现是前段时间刚入职的那个年轻人躺在沙发上睡觉。
平时看他人缘也不错,怎么下班时都没朋友来叫他?何雪心里头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差不多年龄却在病床上苦苦挣扎的儿子,生出了一丝柔软的情绪,决定等会洗完脸出来叫醒他一块儿走。她走进灯光明亮的洗手间,站在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往手上压了一泵洗手液,无意中抬起头来,被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灯光将她的脸色照得白中泛青,嘴唇发灰,皮肤里面的水分似乎在短时间内大量流失了,紧贴在骨骼表面的模样好像是一张被揉皱弄湿后又晾干的餐巾纸。她的眼窝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眼白部分密布着殷红的血丝,乍一看两只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像是生了什么病。
何雪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忘记手上沾满洗手液的泡沫,抬起手来颤抖着摸了摸脸。指尖下的触感干燥僵硬,她脸上的肌肉似乎有些僵死了,被手指触碰到居然都没什么感觉。
她这样……是太累了吗?何雪感到太阳穴边的那根大血管正在突突地跳动着,敲得她脑子里发疼发胀。嗓子眼里那种发痒的感觉不断向上蔓延,贴着咽喉后方往颅腔内延伸,连带着她的鼻子也痒了起来。
何雪双手撑在水池边沿,像不堪重负般慢慢地弯下了腰。一股几乎没有温度的液体从她鼻子里涌了出来。几滴粘稠发暗的红色液体落进水池里,被还在不断涌流的自来水一冲,顿时丝丝缕缕散开,迅速卷进下水道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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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在路上开了一整天车的男人连连打着哈欠,眼皮不住发沉。车载电台里传出女主持人甜腻的声音,正在介绍着即将开始的播音节目,他却越来越难听清她在说什么,眼前的路况也变得模糊起来。从天色开始暗下去时,他就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为了跑一趟能赚更多钱,他没按规定带上轮换开车的副驾,疲倦时全靠浓茶和一支支接连不断的劣质烟打起精神。
没办法,老婆生了女儿后身体就没起来过,一直在家休养,家里的开销全压在他一个人肩上,那不省心的小姑娘不久前还跟爸爸说想上钢琴课。货物超载、疲倦驾驶……他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性?但要是全按着规定走,这一趟跑下来赚的恐怕还不够交过路费,再扣掉每个月要还的车贷房贷,别说什么钢琴课了,一家人估计都得去吃空气。比起守着规矩半死不活地消磨,他宁愿多冒一点风险——事实上,运货车队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选择的。
路沿边作为标志的反光条从车窗外一道道飞快地闪过,车前灯照亮的路面笔直地向前延伸。今晚天空上的月亮十分晦暗,云层后面蕴着一层红光,据说这是明天天气炎热的预兆。广播里的音乐声不知何时没了,只剩下信号不好的电流声刺啦刺啦地在驾驶室里回荡,比眼前的道路更加催眠。男人身体正对着前面,脑袋却一点点地低了下去,眼睛也逐渐闭上了。
空旷的道路上,车灯光里突然闪出了一个黑影!
货车司机惊醒过来,下意识猛踩刹车,轮胎在柏油路面上摩擦出了刺耳的声音,整个车身随着方向盘的偏转往一侧滑去。他听到了清晰的碰撞声,车头撞到什么东西、车轮接着从上面碾过的震动和颠簸。车头抵着路中央的护栏蹭出去好长一段距离,金属表面擦得火星溅出,所幸最终稳住了没有侧翻,好不容易在路面上停了下来。
男人的睡意此时自然已彻底被吓飞了。他双手紧握在方向盘上,身上没弄伤什么地方,但是紧紧盯着车窗玻璃右下角的那一小片裂纹、还有上面几滴飞溅状的液体痕迹,只觉得浑身发软。驾驶座的车门被卡死了打不开,他爬到副驾驶那一侧,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地下了车。路上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周围包裹在一片不详的死寂中,微弱的月光照着地面上长长的刹车痕迹,一些湿润的液体反射着微光。
男人浑身打着哆嗦,慢慢沿着刹车痕迹往回走去,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发软发抖的手不住打滑,试了好几次才将报警电话播出去。
我撞人了……我撞人了……他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不断盘旋。清醒过来到碰撞发生的那个瞬间,他清晰地看见了车头前那个影子是分明的人形。他不仅撞到了人,还从那人身上碾了过去……地面上是断断续续的湿润痕迹,还散落着一些细小的碎块,男人都不敢仔细去看。他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像是菜市场里卖新鲜猪肉的摊位,脑海中想象出来的惨状让他已经开始作呕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没等那头的人将一句“您好”说完,男人就语无伦次地对着手机大叫了起来。“我撞到人了!我在路上撞到人了!”正说着,他脚下踢到了一块碎裂的手表,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惊慌失措,“我没反应过来……那个人突然冒出来!地上好多血……我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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