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丞揉皱眉心:他这是在输入小论文吗?
宁子归自然不是在写小论文,但编辑这条信息并不比写小论文轻松。宁子归最后决定放弃了称呼这个问题,一番纠结,终于在回到家之前,编好一条信息:“对不起。我今天很忙,一直没有联系您。谢谢你把伞借给我,但是我那么粗心将伞弄坏了,真的很抱歉。我一定会赔的。真的很抱歉。”
傅丞看着这条措辞不怎么样的、毫无技术含量的信息,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编辑那么久。傅丞这个态度,好像浑然忘记谁是那个纠结半天最后发送“可以”二字的人。
宁子归发完信息就把手机揣兜里,下了的士,回到家中。宁妈妈也习惯了他加班了,并没有说什么,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问他吃了没,宁子归心虚地说吃了,然后回房间关上门下泡面。泡面还没软乎呢,宁子归的手机就振了一下。那宁子归一下心跳加快,以发麻的手捧起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傅丞:怎么赔。”
傅丞这样冷淡的口吻,反而让宁子归的心跳安静下来。这还是傅丞的样子嘛。宁子归想着。他们当初还是朋友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宁子归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屏幕,心里浮起不真切的暖意:如果能再和他做回朋友,是不是也很不错?
宁子归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该牌子雨伞的价格,觉得还可以接受,然后忽然想到那是刻字的,应该是定制的,便搜了一下定制版的价格,然后心哇哇的凉。这万恶的资本主义。
是谁想出来的,用那么多钞票挡雨?
宁子归皱着一张脸,苦大仇深地回复:“那个伞头能修吗?”
傅丞回复:“不知道。找天一起去店里问吧。”
宁子归盯着“一起”两个字,刚刚平静的情绪又翻起波浪来。
还没等宁子归反应过来,傅丞又发:“这周六?”
宁子归一下子非常慌乱:“不好意思啊,我这周末要加班。”
傅丞回:“整个周末都加班?你在什么血汗工厂上班吗?”
第12章
宁子归真是回答不上来了,总不能说是HF呢,便说:“不是不是,对不起。”
匆忙发出去之后,宁子归又嫌自己蠢了,刚要拿起手机砸自己脑袋,手机又震了一下:“傅丞:本周日,16:00,南国道8号。不行再告诉我。”宁子归好像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了。
傅丞将手机收起来,发现田小姐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飘过来。看傅丞收起手机了,田小姐就说:“和谁发信息呢?”傅丞怡然地往柔软的沙发椅背上靠:“抱歉,这是机密。”田小姐笑笑:“那我不问了。我的级别不够,还是等大傅先生问吧。”大傅先生似乎真的相信是商业机密,却毫无兴趣:“他才是总裁,我问长问短做什么?”
现在的大傅先生,云淡风清,什么都交给下面的人干,真的半点看不出年轻时工作狂、视HF如命的样子。
不过大概很多年轻人看起来像工作狂,也并非他真的很狂,而是被迫的。宁子归大概算是被迫的一员。不加班,他就无法完成任务。任务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你的灵感如何。宁子归的灵感终于来了,却又依旧瞻前顾后,无法挥洒自如,大概是之前每次汇报的结果让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
安通尼才不同情他:“谁家没个难对付的上司呢!”宁子归看着高高在上的安通尼其实也是加班狗,每天忙得要死,做的不好也经常被傅丞打击。当然傅丞打击下属的风格和安通尼是不懂的。安通尼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面圣”的经历——当时安通尼还不是设计总监,第一次当项目经理,手抖着拿着方案,笑着说:“您看……”傅丞确实看了,然后视线转回自己的电脑屏幕上:“不可以。”安通尼笑着问:“那是哪里不可以?”傅丞似乎有些不耐烦,视线从电脑上移开,拿笔画了几行:“这几处,可以。”安通尼险些喷血。傅丞又继续看电脑,说:“行了,出去吧。”安通尼直起腰来:“那我先……”傅丞又说:“还有,下次来我办公室,别喷那么多香水。”安通尼憋红一张脸:“是的,傅总。我下次会注意的,傅总。”傅丞这才看他一眼,说:“这是你个人习惯?”安通尼僵硬地点了点头。傅丞便点头,看回电脑,说:“那你下次别凑那么近,也可以。”
作为总裁的傅丞,还是那个又直接又无礼的傅丞啊。
宁子归除了要忙自己的事,还得接受安通尼的委托,去李玛丽那儿帮忙。但是还好,李玛丽的性格似乎比安通尼柔和很多,也可能宁子归其实不属于李玛丽部门,所以李玛丽也在面子上客气一些。
李玛丽对宁子归的态度和蔼,宁子归也亟需一些人的帮助,在lounge休息的时候,宁子归见没有别人,就小心翼翼地拿出正在做的设计请教李玛丽。李玛丽一边用叉子戳着手里的果冻,一边探头看着,又说:“我的建议么……”宁子归屏息听着,李玛丽并未细看就将板子锁了屏,说:“我的建议是,自己的设计不要随便给别人看。”宁子归一下就愣住了。李玛丽又吃了一口果冻,说:“你是觉得我在敷衍你吗?”宁子归连忙摇头:“不、不是。您说的很对,是我欠考虑了。”李玛丽又笑笑:“我觉得你的问题,好像是不够自信啊。”宁子归一怔:“呃?”李玛丽说:“你看我们这里每个人,哪个不是走路带风?觉得自己世界第一?”宁子归有些瑟缩着脖子:“世界第一?那也太夸张了……”李玛丽说:“那至少——至少也要相信自己能够做得到。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做得好,谁能相信你?”宁子归听了这话,觉得十分羞愧。李玛丽继续说:“我跟你说过,我是‘搭地铁的女孩’。其实不仅如此,我其实一开始还是个地铁都没见过的女孩,是个小地方出来的女孩。刚入行的时候,也是跟你一样很忐忑的。我记得一开始,上司批评我,我还哭了,但我死也不肯说自己‘做不到’。我一直告诉自己‘能做到的’、‘我足够好了’……也许很多人跟自己说这种话吧,也是自我安慰。不过如果连自己都不能肯定自己,那也太可悲了。”
宁子归忽然回到那一天,他坐在阳光能照射到的窗边位置,却将脸庞埋进阴影里,低着头跟田小姐说:我知道我配不上傅丞。
他又怎么能知道?
宁子归恍恍惚惚的,在李玛丽那儿干了半天活,一直魂不守舍。李玛丽叫他先回安通尼那儿报到。他又恍恍惚惚地回了安通尼那儿,进安通尼办公室的时候还一下磕到了玻璃门。额头都红了。那安通尼看他这样,说:“我以为这种错误只有我家的哈士奇会犯。”宁子归揉了揉发痛的额头,也清醒了些:“嗯。Tony哥,你觉得我……能行么?”安通尼一边处理着手里的方案一边说:“你自己行不行,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宁子归听了这话,鼓起了胸口的勇气,像是宣告一样地说:“我觉得我能行!”安通尼掀起眼皮,瞥他一眼:“神经。”
宁子归也一下子红了脸,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真是有病,演偶像剧呢还。那宁子归赶紧报告了一下在李玛丽那儿的工作,那安通尼也无心听,因为他待会儿就要上傅丞办公室汇报了,也是怂得不行。安通尼“嗯嗯啊啊”,敷衍似的搭了几声,就说:“行了,回去干活吧。”宁子归便站起来要走,又听见安通尼说:“慢着。”宁子归有些害怕地扭过头来,安通尼指了指门,说:“你小心,别又撞过去!”宁子归正要笑着道谢,那安通尼就说:“不然撞坏了门,报销表都不知道怎么填。”
宁子归仍是微笑道谢。
安通尼仍是想着待会儿怎么跟总裁作报告。
大概一个人心情好了,一切都变得顺理。宁子归今天的工作很顺遂,也没有加班,开开心心地回家。打电话回家说会准时回家吃饭。妈妈说家里会来客人。宁子归回到家里,发现妈妈做了八个菜,每个菜都是宁子归爱吃的。宁子归一看这个,却觉得有点古怪。宁妈妈带了一个叔叔,挺直着腰板坐在宁子归面前,都是一派严肃。那宁妈妈介绍了一下,这是她目前认真交往的对象,言语间既有些甜蜜,也有些忐忑。那大叔也很紧张,一直搓着手。宁子归一下也紧张起来了,不加思索地说:“爸……”开口就傻了。那大叔也傻眼了。宁子归赶紧将ba的第四声改成第二声:“爸——把酒开了吧。”那大叔也是呵呵笑着,说:“长得真水灵啊你这闺——”那大叔发现自己太紧张要把人家说成“闺女”了,也是一个刹车漂移说:“闺——归仔,是吧,你叫归仔是吧?”
气氛的尴尬达到顶点。
他们低着头扒拉着把饭吃完。宁子归心里还小小地担心了一下,三个人八个菜怎么吃,却发现大叔特别能吃,吭哧吭哧地吃得很用功,也一直夸好吃。宁子归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吃两口就撂筷子,说凉了怎么吃。妈妈就说他那么晚回来,菜怎么能不凉?
宁子归一下湿了眼眶,瞥见宁妈妈,倒是一脸幸福地看着大叔吃饭。
那大叔吃完之后,又说要帮忙,抢着要洗完,宁妈妈命令他坐着跟孩子聊天。那大叔就蔫蔫地坐下来,和宁子归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那大叔干咳两声,从口袋里抽了个红包,有些害羞的样子:“嗯……初次见面……”宁子归也很尴尬地收下了。
两人有一啊没一搭地聊着,宁子归就知道了,大叔是个出租车司机,是妈妈的中学同学。之前同学会重逢了。他也是离异的。他说:“我当初觉得配不上你妈。”宁子归听了这话,追问:“那现在呢?”大叔一脸气愤:“我配不上难道那个烂人……”大叔好像突然想起那个“烂人”是宁子归亲爸,又是一个急刹车:“烂人——男人就行吗?我起码能保证自己是对她最好的人。而且我以前也傻,知道配不上就努力啊!这才像个男人!”
聊了一番之后,似乎尴尬也没那么重了。
大叔走了之后,宁妈妈也很认真地和宁子归说:“妈妈离婚之后,带着个孩子,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好的男人……”宁子归却打断这话,笑着说:“感情的事,哪有配不配得上的!我看你们就很般配。”宁妈妈笑了,也有些害羞,只是有皱起眉来:“如果我们在一起……妈妈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宁子归一怔:“为什么?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啊。”宁妈妈却忽然滴下泪来:“我知道你很怕寂寞……”那宁妈妈又说:“而且……而且同性恋好难的。”宁子归的脸一下就僵住了。宁妈妈抽泣着:“是妈妈不对。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想找那个之前拍的视频,你又不在家,才翻你的电脑……”
宁子归的脸都红了:他那N个G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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