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和感。
不,是偏差感。
是一圈波纹默不作声地在风微浪稳的湖面上漾开,是停顿时间最短的休止符躺在最复杂的乐谱上,是玻璃想和冬天相安无事地共处,为自己身体蒙上的一层霜雾。无关紧要,毫不起眼,但如果有心发现,还是能找寻出的“存在感”。
是负数增大数值的……存在感。
楼道光线微弱,池烈一不留神就踏空了一层台阶,猛烈的失重感将他的注意力扯回——刚才自己在想什么?
大概想着-99变成了-50,和-99变成-999的偏差值,到底哪个更大一些?
算了吧。
考试不会考的东西,没必要去弄清楚。莫名其妙蹦进脑子里的问题,大概得从草稿纸上才能找到答案。而草稿纸,早就被他丢掉了。
出了楼栋能感觉得出天气果然越来越冷,但是平坦地面的风绝不会比地铁口的大。池烈有预感,冬天就快来了。如果自己想和冬天相安无事地共处,恐怕也要在身上结一层霜雾才行。等到春天化开的时候,衣服也会湿漉漉的,但是有太阳,就又可以暖烘烘的。
池烈想着冬天还要洗衣服,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三]
“朋友”是一层很难界定的关系,聊过几次天,吃过几次饭,然后就被加入了聊天软件里的好友列表——就算彼此不甚了解,池烈也从没有怀疑过。
这天放学,他坐在教学楼门口的花坛边缘,嘬着吸管发出“咕咕”的声音。看到常绵从拐角处走过来,池烈抬手把空饮料盒一掷,掉到了对方的脚边。
常绵弯腰捡起空盒丢进旁边的垃圾箱,他看到池烈从高台上跳回地上,拍了拍裤子蹭到的土,然后走近了自己。
“生物作业写完没?”池烈一条胳膊压在常绵肩膀上,几乎移了半个身子的重心,“我请你吃关东煮。”
“不吃了,我想早点回家。”常绵被他拖着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摘下滑落的书包放在地上,从侧面开了个小口翻找起来。
池烈叹着气随他一起蹲下,念叨着:“这黑灯瞎火的,你就不能多敞开点儿?”他伸手摸上常绵的书包拉链,干脆利落地扯到尽头,“我帮你找吧——”
“不用。”常绵声音沉了下来,手臂环城个圈,正好把池烈的手挡在了书包之外。他在一堆书本里快速翻找着,凭着记忆抽出了一个厚厚的册子,拍在池烈身上,“给你。”
刚要重新封起书包的时候,忽然被池烈一把攥住了布料。
在池烈欲言又止的几秒钟内,常绵果断无视了他,收拾好后直起身板朝校外走去。池烈跟在他后面,思考着该如何开口才能问到重点又给人留情面,想了半天也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眼看着人都要越走越远了,池烈只好大步上前勾住常绵的肩膀,“吃饭去!”
“我不去……”
话在嘴里打了个转,最后还是吞回去了。常绵无可奈何地任由池烈拉着自己去了学校附近的夜市,找了家干锅店坐下。位置很靠门,有顾客来去的时候都会伴随着一阵扑面而来的冷风。
“……”常绵看到池烈坐在对面专心致志地玩手机。偶尔他会觉得很奇怪,明明池烈一个人吃饭也可以,却偏偏拉上自己。虽然不觉得时间被浪费,但在常绵看来,他们两个完全没必要在学校食堂以外的地方共坐一张饭桌。毕竟,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聊不到一起去。
池烈有时候会兴致勃勃地跟自己讲起游戏和动漫,听得他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耐心地应和对方几声。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学习,也只剩那些对写作文有帮助的名著文学,池烈是肯定没有兴趣的。
所以两个少年的餐桌上只有沉默。
而池烈则完全感知不到氛围的微妙,他拇指极快地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我怎么问他啊,总不能直接说吧。”
[上流婊子]:有什么不能直说的,你不是一向心直口快么。
隐约觉得雁回这句话是在嘲讽他,不过池烈也没顾那么多,继续回复:“直接说了朋友还怎么做?”
[上流婊子]:呦。
[上流婊子]:我们池烈有情商了。
[上流婊子]:都会考虑人际关系了。
池烈恨不得把手机掐出道裂痕来,隔着屏幕都他妈能感觉到雁回冲破天际的婊气。
[上流婊子]:你直接去抢包啊,你不是常干这事儿么。
“我他妈没抢过别人好吗!”
[上流婊子]:那我还真是荣幸了呢。
[上流婊子]:行了,你问不出口就别问了,明天我自己找他。
“你会请他家长吗?”
[上流婊子]:应该不会,我嫌麻烦。
池烈暗自替常绵松了口气,接着又抱怨起来:“你向我爸告状的时候不是挺积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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