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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韫玉把小帽丢给他,一把抓住那满头青丝,只觉冰凉滑溜的厉害,便打趣道:“若是你以后没了收入来源,可以把你这每天饮食写下来,教那些官家小姐养头发,保管日进斗金。”

“你这么一提倒提醒我了,我这成日里乱花银子也没个收入,还真得琢磨一下致富之道了……”他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老实点,别乱动,刚扎好又散了!”陈韫玉不耐的扯了缕他头顶的头发,又随口说,“愁什么,我在呢,还能饿死你不成?”

“好嘞!就等你这句话了!”凌雁迟激动的一拍大腿。

“……要不你还是去卖艺吧。”

“不了,不了,远在京城,怎么也不能丢世子的脸。”他的手在前头直摆。

“我家在辽东,在京城丢脸怕什么……”陈韫玉拍了怕他的肩膀道,“行了,转过来我看看……”

凌雁迟神情得意,双手微张任他打量。

陈韫玉捏着下巴点头,“除了脸不像小厮之外其他都没问题,等下进去时你把头低着点就行。”

“都听世子的。”说完就把手里的镀金折扇朝他一递。陈韫玉接过来随手一展,微微一笑,风姿无双,两人就出了公主府。

从西安门入皇城,途经恢宏宫道,过金海桥,兵仗局,再由西上门这才抵达宫内,两人脚程不慢,进来时前头正好有几个大臣,于是便不紧不慢的缀在几人身后,慢悠悠随着人流进到奉天殿殿前。

此时殿外御阶下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文武大臣,都在一边拱手寒暄。

“哎呀,张大人,多日未见,怎么看你圆润许多,莫不是我记错了,大人不是告病休息的?”这位官员身着绛色常服,头戴乌纱帽,胸前的补子纹样是只孔雀,是个三品文官,看年纪四十有余,只一双眼珠子透亮,说话时恨不得将人看穿。

“王大人又所不知,大夫说我这不是胖,是水肿!”这位大人看样子是个耿直的,言语间尽是对自己疾病的忧虑,年纪较轻,不到四十,身上常服胸口的补子是只云雁,这是个四品。

这位王大人很快凑到他耳边道:“哎呀,我听说水肿可能是肾经不通,张大人日后可要多多节制呀!”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肾不好?

凌雁迟有些牙疼,在后面扯了扯陈韫玉的衣服,低声道:“这里的官员都这么活泼么?”

陈韫玉缓缓点头,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是没有道理的,你看到文萱说的那个呆子没?”

眼看世子的注意力有些歪,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把周遭的人飞快一瞥,道:“你往南面看,玉柱前盯着这位王大人一脸不耻的那位是不是?”

“……”陈韫玉把脸转了个方向,果然看到一个一脸愤世嫉俗的年轻人,一双眼就差把这王大人的常服烧个窟窿。

陈韫玉总算能理解一点祁文萱的感受了,就这个看法指不定哪天就会把脑袋看掉,于是他上前几步,隔绝他视线的同时还对他笑了笑,这蒋风虽然性格直了些,可基本礼节还是有的,扫了眼他腰间的玉,认出他的身份,见他没有言语的意思就朝他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很快教坊司的一群人就来了,怀里或抱各类乐器,或着华美舞衣,在一旁立着静静等候,一旁尚酒尚食的紧随其后,而奉天殿内布置御座和黄麾的尚宝司的人已经徐徐走出……原来是时间已经到了,已是戌时,本次宴会的主角皇帝本人却还没到,等候通报的礼仪司一众人头上都急出了汗,过了一会才有个太监急匆匆走过来高声呼道:“皇上驾到……”

众人高呼万岁后,礼仪司的管事便接道:“恭请皇上升座……”

很快一抹明黄的身影携着一位冶艳美妇便走了出来,这位陈景帝看起来只三十出头,面上既看不出威严又看不出和善,随意朝那跪着的百官一瞥就把目光收了回去,倒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礼乐随即响起,陈韫玉突然想扭头看一看凌雁迟,可这还跪着,只好伸出手在后头探了探,凌雁迟看到这手有些不解,捉住他的手,在手心写道:“何事?”

陈韫玉却只是捏了捏他的指尖。

这是在怕自己紧张?凌雁迟心里一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随后将手收回去。

皇帝入座,太子、亲王起身入殿,紧接着文武百官入殿,依品级入坐,自此宴会始。皇家宴会繁文缛节居多,光禄寺给景帝敬酒敬汤,序班给朝臣敬酒,教司坊跪奏礼乐,文武百官也得跪听,欣赏完后总算到了光禄寺来收御爵,序班也给朝臣收了杯盏,这时乐起,臣子谢恩,齐恭祝皇帝万寿无疆,一番客套话之后序班这才上菜。

陈韫玉在晋王下首,上头依次是齐王,五皇子,二皇子,太子,主位是坐着景帝和端贵妃,对侧是一众大臣,隔着几个人,陈韫玉终于又见到了他这位堂兄,模样是一等一的好,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人时总喜欢目光闪躲,总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而那位二皇子却是落落大方,行事礼字当头,待人和煦,据说有时碰上太监都会点头致意,是以在朝内风评不错。

其实景帝的子嗣并不多,这些年过去也不过得了五位皇子,平安长大的就三位,三皇子和四皇子是一对双生子,满周岁时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就这么没了,而五皇子今年才六岁,母妃品级不高,据说只是一位知县的女儿,当今还是皇子时有次出巡不知怎么的就看上眼了,结果纳到宫里之后没享几年福,生下五皇子后也没了,这下稚子单纯年幼,比起上面这两位倒是多得了些景帝宠爱。

酒过三巡,说是寿宴,那必少不了献礼这个环节,就见这怂包太子左右瞥了两眼才走到殿下,跪下行礼道:“儿臣久居应天,常思及父皇母后,不觉涕零,可自觉周身责任重大,每提笔寻归,复又搁笔,只求时日飞度,能早日上京得见双亲,今见父皇身体康泰,母后神色从容,神思乃归,今父皇寿辰,儿臣特意作画一副献与父皇,愿父皇母后长命百岁,儿臣虽不能长侍左右,有画相替,足矣……”说完他伏地举画,久久不起,众臣皆恻然。

画被太监接过呈给皇帝,画名叫《幼子识字图》,入眼是一扇雕窗,窗旁寥寥几笔勾出几束翠竹,由于相隔较远,众人看不真切,随即景帝大手一挥,示意将此画传给众人阅览,自己竟是亲自将下去将太子扶了起来,他神色虽淡漠依旧,可大家都看到了他的动容。

这下大家都看清了,雕窗里头赫然就是三个人,年幼的太子左脚上还包着白布,一旁还有一个小孩踮着脚凑在中间这人脚边,而案前坐着的那人一身龙袍,显然就是早些年时候的景帝,他一手抱着太子,一手绕过小孩肩头,手里拿着一本书,三人正聚精会神盯着那本书籍,案上的细雕镂空香炉里冒着袅袅轻烟……

太子会献这样一幅画陈韫玉一点都不意外,包括他方才说的那番话,也句句都是出自肺腑,这人从小就老实忠厚,小时候连只野猫都舍不得丢掉,那脚就是十岁那年爬树藏猫时摔断的,现在大了,画幅贺寿图还不忘把他那心怀不轨的弟弟捎上……

可陈韫玉也知道,如果单说这一晚,太子和二皇子比,太子已经赢了,他心里有孝道,有百姓,有手足还有仁心。

景帝重重拍了拍他大儿子的肩膀,一言不发,很快就上御座上坐着了,只是他旁边的端贵妃的脸色有些黑,太子一口一个母后这叫的可不是她,是后宫掌管凤印的那位皇后,说是染了风寒不能赴宴。而她只是二皇子的生母。

二皇子的贺礼就简单多了,他不是蠢人,太子出手后他就知道自己已输,一众珍宝献上后就老实坐着了,日子还长,他不急。

很快轮到陈韫玉,他这贺礼怕是众多皇亲里头最简陋的,没有奇珍异宝,也没有水墨丹青,他带来的是几本账本,上头完整的记录这辽东三年来的诸多事宜,银两支出,军事布防等等,透明的厉害。

陈景帝随手翻了翻就将账本搁下,问道:“辽王身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今年怎么就你一人过来?”

“臣替家父谢过皇上关怀,家父近日时常觉得胸闷体虚且眼前发黑,实是不能远行,万不得已臣这才代父上京。”这就属于胡说八道了,他和凌雁迟都知道他爹现在能打的死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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