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知小孩进入了叛逆期,杨昇也找过不少资料,问了很多人,但直面不同于平常的杨聪,仍旧觉得为难。他想抬手揉对方的脑袋,快要到他肩膀高度的人很干脆地躲了一下,拖着行李越过他。
许久没见他的徒弟一愣,伸手扯了扯自家师傅的手臂,低声问:“怎么了?小聪心情不好?”
杨昇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归结于自己要去相亲的举动惹恼了对方:“可能……因为我今晚要去相亲?”
徒弟恍然:“哦,那就是吃醋了。小孩都这样,像猫喜欢划分领地,谁侵犯就挠谁。而且叛逆期呢,我以前还觉得小聪太乖了,没想到在这等着嘿嘿。”说到最后,他有点幸灾乐祸,杨聪上大学之后,师傅总爱不自觉地夸耀对方。他一个徒弟,听都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听了他这一通话,又看向在问店员要卤菜吃的杨聪,杨昇似乎懂了些什么,但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远不及此。
“没吃早饭?”他叹了口气,坐在对方身旁。
杨聪没好气地回答:“太早了。”一边说,一边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对端着菜和一碗饭过来的店员道了声谢。反正店也是自家的,什么时候要找吃的,都行。
斟酌了一下语气,杨昇总感觉在对方面前,自己不禁小心翼翼起来:“待会好好睡一觉……晚上我们出去吃饭。”
手上动作一顿,杨聪抿了抿唇,已经越发长开的出色五官忽然被黯淡的情绪笼罩。可他什么也没说,顺从对方的话点点头,继续专注于面前的饭菜。
见他表现得疏离,杨昇眉头紧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面前的人给他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流出眼泪。“不是相亲……我去说清楚,之前答应了别人,是我没想明白。”明明很简单的几句,杨昇说得磕磕巴巴。
察觉出身旁这个高大的男人变得像很久以前那样不善言辞,杨聪心一软,眉眼低垂:“叔叔,我知道了。”
纵使在旁人眼里,相亲算不得什么。这不代表杨聪会容忍看中的东西遭人觊觎,甚至有朝一日会被夺走。小时候的懵懂,或者乖巧,不足以让他如愿以偿。他知道这个道理,并且用许多夜晚想得更透彻。
他不是旁人眼里的少年,而是一醒来便有了灵智的妖怪。
杨昇立刻缓和了表情:“嗯。”
填饱了肚子,杨聪要上楼休息,杨昇自然帮他拖行李。才十点多,杨聪换下衣服后倒头就睡,侧身拥着被子,露出来的半张脸也没显得多放松,眉眼间仍旧染上了不安。哪怕构想过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他也说不准,如果杨昇果真无法容忍自己透露出那一丝感情,会勃然大怒,还是从此冷淡对待。
并不清楚自家小孩满怀愁绪,杨昇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蜷缩起来的一只。从杨聪的举动里,他能体会到那种忐忑与纠结,可能一直以来都只有彼此,小孩的占有欲意外的强。不过杨昇很高兴,之前他还在担忧孩子会逐渐疏离,如今见他紧张,心底反而有股诡异的窃喜上涌。
“两个人,就两个人吧。”杨昇轻轻用指腹抚摸过对方皱起来的眉头,熟睡着的人似有所感,呓语含糊不清。
杨聪定的闹钟是下午三点,他几乎是一听到声音就爬起来了,胡乱抓了把凌乱的头发,找出发圈扎了一小撮在后头,显得很活泼。杨昇在厨房里做饭,毕竟小孩只吃了早饭,闷头睡过去后,肚子肯定很快饿了。虽然晚上还有一顿,但杨昇舍不得饿着他,也不爱给零食,干脆做点清淡的算了。
“先吃饱。”
很自然地从对方手里拿过勺子,杨聪低头喝了一口汤,顿时感觉胃暖起来了。时间尚早,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翻开带回来的书。
杨昇本想劝他专心吃饭,视线落到那本书上,一愣:“这是?”
“我从老家带回来的,是……那个修士留下的东西。”杨聪说得漫不经心,丝毫不顾这消息在杨昇心里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杨昇有些头疼,按理说,他早知对方带了些东西出来,不应该太惊讶。但时间久了,他已经快把这件事忘掉,结果小孩冷不丁告诉他,自己手上有一本来自这世界之外的书,而且里头记录了给杨昇带来灵感的配方。“小聪。”他很少这么严肃地喊对方名字,“为什么没告诉我?”
杨聪笑了笑:“我要自己修炼啊。叔叔又不是妖怪……其实我忘了,哈哈。”他的笑声莫名的冷。睡了一觉之后,他决定调整策略。
“修炼?”回忆起当时看过的种种,杨昇险些将手里的筷子捏断,“你想要飞升成仙?”
“怎么可能!”杨聪反驳他,“这个世界没有充沛的灵气,我要成年,只能尽量修炼,到时候寿命可能会比较长吧。”见杨昇的脸色越发阴沉,他毫不犹豫地点破了对方的顾虑,“叔叔打算结婚的话,就不能修炼了。未来婶婶,或者是她的家人,大家都只是普通人罢了。”
闻言,杨昇陷入沉思。很久以前,他便考虑过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后半辈子不长,有孩子陪着就好。但没料到,原来自家小孩心里早有打算,独自修炼着——也许会比普通人多出几十年或上百年的寿命,也许遇到能接受他身份的人,也许没有。
“你不相信我?”杨昇脱口而出。
杨聪摇头:“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时候跟叔叔说而已。”说到这,他又忽然露出笑容,“其实叔叔去相亲,也挺好的。三十来岁……我也十五了。”
杨昇冷着脸否认:“不好。”他顿住了,想不到什么理由,约摸是潜意识对相亲多了些排斥。过了很久,才吐出一句,“我觉得有你就够了。”以后老了,杨聪也会照顾他,就像当初他养大了杨聪一样,没什么不好。天底下的父母,大抵都有这样的想法吧。
“再说吧。”杨聪很粗暴地结束了话题。
这回杨昇彻底摸不着头脑。若是杨聪不喜欢他去相亲,先前说的话模棱两可,又像把他往外推;如果杨聪心里没有怨言,又何必特意请假回来,像只守地盘的猫?可看着杨聪一口一口吃得正香,杨昇强行咽下到了喉咙的话,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第34章 34 赶走她
聚香居是城里有名的相亲地点,也是新饭馆,地方不大,但离江边近,往窗外看就是夜晚灯光迷蒙,别有一番风味。杨昇很少到这种地方吃饭,若不是女方要求,他那时脑子一抽答应了,现在不会骑虎难下。身旁的杨聪倒是笑得开怀:“环境真好,不知道菜好不好吃,应该不会太贵吧?”
一进门,入眼的不仅有木制的各色家具,还有许多复古的摆设。整个饭馆走的是古色古香的风格,一楼是宽敞的大厅,每一桌都用屏风之类巧妙地隔开了,四周及吊顶上还有逼真的植物,添了几分生机盎然。二层和三层是包间,两人径直上了楼,女方早到了些,已经在包厢内坐定。
“你好,是杨先生吧?”对方长得确实不错,从外表上看不太出来学历不高,若是杨聪不带私心地想,或许这女人还挺适合自家叔叔的。可惜,他已经早早定下了,谁也没想抢。
杨昇有些局促,表现出来便是更深的冷淡:“嗯,张小姐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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