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眉头紧皱, 感受到腰上那爪子还在不消停的小动作。小动作很色气, 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连貔貅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色气。老人家垂眸:“你是不是又撒谎了?”
小骗子的话足以让一千只母猪集体上树:“没有, 我定不再诳骗你!”
老人家扣住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 无奈地拍了拍, 心中一片清明:貔貅不过是在随意许诺, 企图把这件事兜过去而已。他此刻做出的允诺未必没有包含真心,只是过不了多久, 八成又会不长记性故态复萌,用他在市井摸爬滚打学来的那一套对付自己。
他从来就清楚貔貅是个油滑嘴刁的小混蛋。只是哪怕这小混蛋灵台一片沆瀣,与自己相处时总是单纯的, 轻松的, 叫人淡忘他是个刁钻奸猾惯了的小混子。他说上一声“喜欢”,又在一片沆瀣中为自己拾掇出一块清净的地方放置他对自己的感情。小混子用单纯渴慕的视线望着自己,这便足够叫人动容了。
鲲不在意他是个心有七窍的小混蛋。
只是刚刚好了没几天,就发现这小崽子对自己也要用上手段, 这便叫人难以忍受。这股子邪风不杀上一杀, 这小崽子还指不定要怎么搅风搅雨。
鲲有了决意, 忽地后退一步:“你不用跟我回去了。”
貔貅脸色一白。
鲲没有看他, 从袖子里摸出两块成色上佳的血玉递给一边鲁珪, 复又背对着貔貅道:“你现在急于表现,就会诳我。等反省过后,确定不再用你从外边学来的小伎俩对付我去讨一时的甜头,再来找我。”
老人家斟酌着又添了一句:“想清楚了再来,我不接受一个在我面前都要撒谎的伴侣。”
貔貅面部冻结,行将崩溃。
老人家依旧不去看他,谨防自己心软。他琢磨着要不要再强调一遍“来找我”,又唯恐一口气说三次显得自己太过期待他好好反省快快回归:小坏蛋那么鸡贼,回头咂摸出话中的急切来,怕是又要迫不及待爬到自己头上耍小聪明,给和和美美的二人世界搅出风浪来。
此次是两人结亲后第一次发现他的鬼心眼,不立即定下规矩杜绝再犯,以后就要家无宁日。
一家之主打定主意,刻意板着脸做生气状一声不吭地离开鲁家,只留下一只疑似僵成木炭的黑脸俏弃夫。
俏弃夫在他走后还傻了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扭头:“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一个人走不带上我?我被甩了?”说着还目露凶光:“他为什么要给你东西?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两背着我……”
“我冤枉!”无辜夹在吵架小两口中间的炮灰大声喊冤,“我心中只有白世姑娘,你家这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大鸟我见都没见过!”
貔貅怒气翻涌,又不敢立即去缠看着生了好大气的老男人,嗷嗷叫着一头撞断了一棵树,气呼呼地逶迤成一团丧失斗志的大狮子。等他稍稍提得起劲儿来了,就抱着坛甜甜的米酒在院子里摊成一块丧里丧气的猫饼。
“他嫌弃我!他抛弃我!”大猫抖索着浑身的卷毛发酒疯。
鲁珪严令禁止下人靠近,苦逼地守着他们老鲁家的发家神兽,企图劝慰:“他又不是不让你去找他,只是让你先反省一下。两口子吵架了,暂时不想见对方是寻常的事。”
貔貅示意他给自己倒酒,小姑娘一样守着碗甜酒,嗤嗤呼呼舔着玩:“你说的一点都不准,我们呢刚才吵架了,可我还是很想见他。”他说着愈发气愤了:“他这就是在抛弃我!!!!”
“嫌弃倒是真的,但绝不是抛弃你。”鲁珪拿出过来人的经验开导他,“他要是不要你了,就该说‘以后别来找我’……你慢着点舔,这酒甜,但也上头。”
貔貅晕晕乎乎瘫在断掉的树桩边,呓语似的:“他嫌弃我?”
“我家要有个满口花言巧语的搅事精婆娘我也嫌弃。”鲁珪啧啧嘴。
貔貅拿眼横他,嘴上很想配套地凶上一凶。但他心里直泛苦,实在提不起精神:“你不懂……他温和又泛爱,走到哪里都讨神兽喜欢;而我不过是个强盗骗子,所到之处,人憎兽厌。我在外边四处讨人嫌,他都能心无芥蒂拿我当个走上歧途的小孩似的好好待着。他对我那么有耐心,就跟个大家长一样四处带着我,一路看着我。”
他迎着鲁珪担忧的目光,哼笑一声道:“我这样的混子都喜欢他,哪里还会有神兽不喜欢他?我要是不拿好听话哄着他,不利用他心慈手软的性子捏牢他,他仰慕者甚多,哪里轮得到我这样脾气样貌处处不如别人的家伙来当他的伴侣?”
“他就是我偷来的宝贝,能偷他一日就是一日。”大猫喝甜酒上头,一个不慎把脸盘子砸进了碗里,盯着一下巴酒米继续嚎嚎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笑:“我就是不想让他嫌弃我一无是处,这才要哄他!我要是能配得上他,能用堂堂正正的手段让他点头,我就不必骗他了!”
他企图晃掉下巴上的酒米,摇晃两下再抬头,漫天繁星点缀的星空在他眼里旋转成了陀螺般的星空图。他喝高了,嘴上没个把门的,心中越发悲凉:“我追的紧,他才点头。我比旁的人好的地方,不就是我花的心思多,会在追求他时耍点别人不屑的阴招么?我早知道他要嫌弃我的,他都没说过喜欢我。也就是我追得紧了,他心肠一软觉得我不算讨厌,才和我在一起。”
这种私密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如同开闸泄洪般停不下来:“我同他在一起,时时患得患失,永远惴惴不安。我知道他哪天回过味来,觉出的我的不好来,就是他嫌弃我厌弃我的时候。他以前的情人要么日日住在他的天池上,要么已经到了可以随意进出卧室拜见家长的地步……”
“我不过就是想在他嫌弃我之前在别处胜过他们,他就这样翻我旧账冷落我嫌弃我!”说道这一句,大狮子又傻乎乎地一下巴栽进酒碗里。要不是他脸大碗小旁边又有人守着,这晕晕乎乎发酒疯的家伙能把自己淹死在小小一只酒碗里。
貔貅奶白色的一大坨狮子伤心地伏在树桩边上想东想西,犹如惊弓之鸟,惶然不已。他竹筒倒豆子开始数落鲲鹏心狠,情绪上来了还要打一会儿哆嗦。
鲁珪陪他半宿,半是肉麻半是风大,一介凡人之躯在一边一同哆嗦,远看就是两大团抖动不停的黑影。
他听貔貅一停不停诉衷肠眼看着就要黑化成怨夫,十分想不通像鲲那样气势逼人,一看就让人不敢亵玩的男人是怎么成香饽饽的。依照他走南闯北的经验,这样正经的男人可不招桃花,大可不必如此忧心他和人跑了。
反倒是面前这只叽叽喳喳的,又泼又坏的,是个招桃花的作孽性子。
听了半天,鲁珪才得空劝上一句:“他应了你自然是看得上你的,你何必如此自贬,把自己的境地设想得这般凄惨。我看这事儿再简单不过……”他在貔貅面前难得能显出点用场,那叫一个热心:“你去向他讨一声喜欢,再诚心实意保证不再戏弄他,你两就可以把这事翻过去了。”
貔貅打了个酒嗝:“啊?”
“就这么简单!他要是对你说喜欢,你以后就底气足一点,不必再耍花招。”鲁珪趁他迷糊放肆地挼一把大猫脖子,“小两口哪有隔夜仇,他既说过你反省好就回去,那你把自己拾掇得清清爽爽就可以去找他了。个中芥蒂,两口子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完了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分。”
鲁珪煞是爽快:“你以为所有人都嫌弃你就他待你和善啊?我比他还和善。分了来找我,我全部身家都是你帮着挣来的,一半养家小一半养你,你就在这边当个清闲老爷喝喝花酒找找漂亮媳妇。”
正当豪言壮语,貔貅猛地在他面前化出翅膀扑腾着往上飞。
鲁珪怕他醉得厉害四处乱飞惹出事端来,连忙爬起来追:“貔貅,你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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