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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魏六儿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太子和张大人不约而同去看他,只见他眼神中充斥着疯狂,扭曲的脸上笑出了眼泪,他仿佛听到什么惊天笑话般,道:“品性高贵,哈哈哈,还不是死在了我这样的贱民手上,甚至化为了一摊血水。”

张涟一拍堂木道:“别以为装疯卖傻就可以躲开国法律的制裁!稍顷黄大人拿来了证据,本官再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魏六儿眼中疯狂未褪,道:“不用等证据了,我承认了,牛宿州那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确实死在我手里!”

太子殿下并未因为他说的话,表现出惊喜或者惊讶,他平静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的杀了他?”

魏六儿面目扭曲,绝望中带着解脱的快感,道:“为什么?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你说像我这样卑贱鄙陋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界上呢?”

太子殿下一言不发,默然等着魏六儿揭开这个名震江都的凶杀案背后的隐情。

魏六儿道:“像我这样半人半鬼的怪物,早就不应该活在这世界上。我之所以苟延残喘到今天,不过是为了报家破人亡之仇!幸而老天有眼,助我复仇成功!眼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门口的黄聿端着一碗紫色的明矾水一进来,就听到魏六儿的招供,一碗水差点没拿稳当。

第91章 痴心错付

黄聿将矾水端进来, 放在桌子上。

方才他问了毒医杜衡, 杜衡还没有从魏六儿房间的物品里发现毒药的痕迹, 太子刚才说从魏六儿的衣服上解析出毒药是诓魏六儿的。

现在魏六儿已经开始招供, 黄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的乌纱帽终于保住了。

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在他出去的瞬间是用什么方法令此人招供的?

那厢太子殿下对嫌犯道:“你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可以说出来, 若事实真如你所说, 即便牛宿州已死,孤也会为世人揭露他的真面目, 让真相大白于人间,给你一个公道。”

魏六儿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太子殿下看了良久, 这才缓缓开口道:“我本名叫张随,隶州铜川人氏, 父亲是乡野郎中,母亲是闻名当地的绣娘,我还有一位长姐, 家中情况虽不算富庶, 但也算小康。只是父亲在一次行医的路上不小心被毒舌咬伤,医者难自医, 那蛇毒性烈,药石罔效,父亲不久就去了。自此以后,母亲每日以泪洗面, 身体每况愈下, 不久也辞于人世。父母去时, 我尚且才是垂髫小儿,阿姊便将我抚养长大。为了抚养我,阿姊错过了适婚的年纪,成了老姑娘。但阿姊并不因此自怨自艾,铜川不过弹丸之地,民风未开,时有闲言碎语。但阿姊对这些闲言碎语置若罔闻,也并不因此自怨自艾,她继承了父亲的遗志,成为了一名医女,靠着问诊得来的微薄收入维持我们的生计,虽然不富裕,但我们姐弟的生活也算平静安定。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阿姊一起进山采药,每当我走累了的时候,阿姊总会将我放在她的背篓里,山路陡峭,阿姊走路一颠一颠的,我总会在这样的颠簸中缓缓睡去……”魏六儿狰狞的面目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意,仿佛回想起了往昔还在阿姊身边的那些安宁时日。

做了片刻的梦之后,魏六儿从回忆里抽身而出,看到对面正襟危坐的三位大人,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继续讲述道:“后来,我家邻居修了新房,便将旧房租了出去,租给一个书生,那书生是从铜川乡下来的,来县城求学,故而租了我家旁边的房子读书,那书生便是牛宿州。”

说罢,他停了下来,露出悲伤的神色。

太子殿下问道:“你阿姊和那牛宿州二人私定终身了?”太子殿下常年浸淫于才子佳人后花园的话本小说中,即便魏六儿只是提到了两人的名字,他也能猜个大概。这牛宿州和这位张氏的故事,大抵就是大梁秦香莲和陈世美的故事。

魏六儿点点头,一脸愤恨道:“那禽兽不如的牛宿州从未喜欢过我阿姊,他只不过是想要在城里找个依靠,替他担负一部分生活费用。可怜我阿姊,至死才知错付终生。”他的右眼里流出一行泪,顺着他可怖的疤痕蜿蜒而下。

“这段孽缘源于一场病。那牛宿州家住农村,家里只有一个寡母,母亲望子成龙让他来城里读书,但要交他书院的学费已经是耗尽心血,接下来他在城里的住宿花销实在是拿不出半分钱了。牛宿州知寡母辛苦,因此替别人做些誊抄的杂活或是书院放假在街上买字替人代写书信艰难维持生活。那年冬天,寒冬腊月,他在大街上买春联,感染风寒昏倒在他租的院子门口,我阿姊晚上出诊归来时便看到了他,将他接回家为他诊治,直到他病好。”

“从那以后,我们两家就来往起来,有次我玩耍归来便看到那牛宿州捉着阿姊的手手把手教他写字,他脸上的笑容得意洋洋,阿姊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笑容,可我却看到了。只是我那时涉世未深,看不出他笑容里的算计。现在想来,他对阿姊毫无情意,那得意的笑容不过是因为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俘获了一个女人的芳心,顺带解决了自己困境罢了。而阿姊呢,为他洗衣做饭纳鞋底竟然还觉得甘之如饴,时常为他缝补衣服缝着缝着便自己一个人笑出来,盯着牛宿州的衣服满眼都是情意。我虽年幼,仍然明白阿姊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书生。”

“阿姊以前不喜欢打扮,总是素面朝天,可是自从与这牛宿州往来之后,她便开始刻意按照他的喜好来打扮自己,阿姊一心做着一个与良人白头偕老的梦,又岂会知那冬雪夜他救下的根本不是良人,而是一头中山狼!”

“牛宿州读书非常刻苦,有了阿姊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之后,他便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识之中,很快便得了书院老师的青眼,书院老师告诉牛宿州寒门子弟要入仕必须去太学,他愿将他们学院的推荐名额给牛宿州,让他去太学实现自己入仕心愿。”

“牛宿州为此发了愁,他当然是一心想去太学学习的,可他家的情况实在不允许,阿姊知道后,便鼓励他去太学求学,并且将自己多年积攒的积蓄都给了他。这畜生当时答应地好好的,说学成一定归来娶阿姊。”

魏六儿的眼中几欲喷火,他道:“阿姊为了供他上学,时常白天治病,晚上做绣品,没日没夜点灯熬油给他攒钱供他上学。阿姊时常对我说,她其实从没想过要牛宿州做多大的官,只愿与他平淡一生便心满意足了。可入仕是牛宿州的毕生心愿,她愿意支持他,让他一展自己的抱负,至于她自己的辛苦,自己的寂寞全都无足挂齿。”

“她就这样一边攒钱一边等待,牛宿州这一走足足走了九年,这九年间他一共在第三年的时候回来看过阿姊,但只待了半日就走了。起初几年还有信寄回来,后来连只字片语也没有了。阿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人也沉默发呆起来,但她还是攒钱寄到江都去供养那头中山狼,我想她那时已经知道她和牛宿州已经不可能了,但她还是执拗地想要一个结果。”

“各位大人,你们看,这是个多么可怜可恨的女人啊!谁要她喜欢白眼狼,谁又要她一直死等下去了?!更可悲的是她不知道她等待的终点竟然是死亡。你们说,这女人是有多愚蠢啊!” 魏六儿的嘴角勾起一个满不在乎的嘲笑,只是眼泪却不听话,一直争先恐后地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来。

“那时候我已经渐渐长大,阿姊因为做绣品熬坏了眼睛,渐渐的也不能出诊了,于是从十四岁起,我便开始替她行医。”

“三年前还是一个雪夜,那牛宿州突然出现在我家,告诉阿姊他马上就要举孝廉入仕了。信誓旦旦说他一旦入仕,便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我阿姊娶进家门,我阿姊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听到这消息异常欢喜,我也替阿姊高兴,以为她终于要苦尽甘来了。那天牛宿州让阿姊做几个好菜,说要与我们痛饮欢庆,不醉不归。”

魏六儿仿佛已经沉溺于痛苦回忆不能自拔,他哽咽一声,声音颤抖道:“我们姐弟俩不设防,被牛宿州灌了许多酒,我意识渐渐模糊,直接醉倒在桌子上。阿姊叫醒我的时候,我便看到屋内火光中天,阿姊扶着我要我快走,我当时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问阿姊怎么会着火,牛宿州又去了哪里?”

“阿姊看着我,突然失声痛哭,断断续续道‘阿随,是阿姊连累了你。’别的竟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我手脚发麻全身无力,阿姊便拖着我艰难地往门口爬。火势非常大,房梁突然断裂,阿姊将我推开推在一边,那房梁正砸在她的脊梁骨上……”

魏六儿呜呜痛哭,仿佛回到了当时,无法承受那巨大的悲痛,“阿姊……阿姊,阿姊弥留之际还要我快跑,要我一定活下去。我手脚发软,自然明白是牛宿州在那酒里做了手脚,费劲千辛万苦终于爬到外面被邻居所救。醒过来的时候,邻居告诉我,我阿姊已经去了……”

“那时我心里恨毒了牛宿州,但我想不通牛宿州会杀我们的原因,不爱便不爱,为什么要杀死我们呢,我决心去江都伺机找原因伺机杀了他替姐姐报仇。因为那场火灾,我脸上留下伤疤,声音也不似从前,不怕被牛宿州认出来。”

“我费劲心机在太学找了个做伙夫的工作,到了太学我才知道,当时牛宿州已经认了当时隶州临川的一家门阀做靠山,只等入仕便要取那家的庶女,从此一步登天飞黄腾达。三年前,他之所以会杀我们,是因为举孝廉要进行考察,他怕我阿姊会将他们曾经的私情告诉那些举孝廉之人。当时他正在求娶那隶州临川贾氏的庶女,他怕他和我阿姊之间的事泄露出去,阻碍了他飞黄腾达之路,因此才要我们的命,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我会活下来。”

牛宿州面目狰狞,道:“于是我便开始了我的复仇计划。我从家乡带来了乌苁草,此草无色无味,虽然是慢性发作的□□,但其厉害程度确可比肩鹤顶红。太学每个学生都有自己专门的碗筷,贴着各自的名字,每日厨娘洗碗的时候,洗好之后我会帮助她将那些碗放到饭堂里去,这时我会偷偷将牛宿州的碗带到我的房间,偷偷用毛刷在他的碗边刷一层浸过乌苁草的水,神不知鬼不觉便给他下了毒。”

“上天开眼,他死在了青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张王二位公子吸引去了,哪里会在乎我这个不起眼的看上去和牛宿州没什么关系的人呢,我大仇得报本打算回乡告慰姐姐的在天之灵,却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抓住了。”

听完这个故事,张黄两位大人都沉默了,想不到事实的真相背后竟然是这样,太子殿下听完之后,问道:“你说你们铜川是小城,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被传的人尽皆知。那你阿姊和牛宿州的恋情就没有其他人知晓吗?如果有其他人知晓,那就算他杀了你们还是纸包不住火,那他为何会用这样愚蠢的手段?!”

“医女本就是下九流的职业,比之神婆巫女好不到哪里去,他怎么会想娶我姐姐呢?这禽、兽不如的狗东西不过是想找一个依靠罢了,他俩在外人面前都是假装陌路不识的,我姐姐自然也不会大肆宣扬,她甚至告诉我不许将她二人之事出去乱说。即便她不叮嘱,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毕竟我姐姐未婚就与一个男子如此亲近,有损名节,也因如此他和我姐私定终身的事在铜川并无一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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