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是何意?他本就是儿子的弟弟啊!”
“我的意思是……”
“管你们什么意思,都先住嘴!”这声音从天而降,低沉却不喑哑,含着几分剑气,好似脱鞘之刃破空而来。
一个人影打门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明明穿着宝蓝色的衣裳,却像是裹着一身黑布,把他整个儿没进了黑幕里。可待到他走至萧夫人面前时,他又像是一轮明月般照亮了半暗的屋子。他瞧来四十多岁的模样,留了胡须,含着若有似无的笑,凑成了一张老成却又洒脱的脸。
萧钦见着来人,慌忙起身,行了个礼,道:“叔叔安好,不知此行是为何事?”
萧夫人紧跟着也行了礼,虽然没有任何言语,却是面带愧色。
那被称为叔叔的人便是萧钰的父亲——萧瑾。他并没有搭理萧钦和萧夫人,而是来到萧啟面前,仔细地看了又看,说:“这便是你们的儿子?少了点果断,成器之路多磨折啊!”
说罢也不等萧钦夫妇回话,又接着道:“你方才欲说之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萧夫人一时不解,道:“难道叔叔宁愿让他进宫做太子伴读吗?”
他看也不看萧夫人一眼,只是说:“你那点心思,难道还想逃过我的眼?”说着他又瞥了眼萧啟,示意萧钦让萧啟先回去。
等到萧啟离开后,萧瑾才道:“你夫人的心思,你当比我更清楚,但你没有完全顺着她的道理。你的心思我也很清楚,但你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交代你的。”
“父亲说过,整个侯府都要为了叔叔随时待命。可侄儿如今,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何意?”
“你二人虽各有所图,但还是信得过的。如今说了,便是事关重大,只担心你们承受不来。”
萧夫人略一思索,继而面色凝重,道:“可是与成王有关?”这并非是她所想,而是她父亲猜测的。当年汝阴侯全身而退,而成王却服毒自杀,其中纠葛哪怕是亲身经历过的人也很难看得明白。据传闻,当年汝阴侯已被下狱,即将处死,而成王也即将被贬为庶人。可后来,因为成王畏罪自杀,汝阴侯得以被释放。若说这成王与汝阴侯府当真了无瓜葛了,那可没几个人会相信。
萧瑾瞥了她一眼,继而点点头,说:“正是。当年成王自请认罪之后,尚有一房妾室为他生下了儿子。当年的汝阴侯念及成王救命之恩,将此子认作己子,抚养长大。”
萧钦已料到那人是谁,可还是悄声问道:“那人,是谁?”
萧瑾却嗤笑一声,道:“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该知道,阿慎……不能进宫。”
在那叔侄二人商量对策之时,萧夫人眼前忽而出现了一座本该忘却了的园子,园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含羞的少女,一个是多情的少年。然而,不过一刻,那少女就悲痛地哭泣起来了,还说:“我父亲嫌弃你们家门楣低,打算毁了婚约。”那少年如同被定住般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才说:“如此说来,我只能负了你了……”
一时间,萧夫人脸上就多了两行清泪,她怨过,她恨过,却绝没有想过会在这一天明了了当年的缘由。当年的少年并非要负她,而是种种牵绊令他脱不开身。他身上的秘密,真像是一把未开刃的匕首,割得她生疼却又没有见血。
她想,她有千百个理由,千百个借口,去见他了。
于萧钦而言,便是很难接受那个令他膈应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有着这般复杂的身份。难道,将来还要听命于他吗?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萧瑾把这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有些不屑地笑了笑,说:“倒也不是想用身份压你们,我们也从未想过要恢复身份,我们,只想活着。此行,只是想提醒你们注意分寸,别为了一己之私欲葬送了整个汝阴侯府。”
这话一出,萧钦夫妇恍然惊醒,梦里所有化作了一团青烟,有的随了上乘,有的随了下乘。可有些青烟难免会掠过人前,迷了梦中人的眼。
“按照叔叔的意思,此番,只有让阿蒙去了?”萧钦不太敢肯定地问道。
“你当皇家人是傻子?除了你儿子能继承侯位,还有谁?接到命令时你就该定下人选,不然何至于到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萧瑾常年在外漂泊,早已视礼节为无物,又兼长辈身份,压根不想顾及萧钦夫妇的颜面。
一时间,萧钦夫妇脸上神色各异,却看得出并不愉悦。萧钦从小自视甚高,家中兄弟对他敬爱有加,仕途也无坎坷,向来都认为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被萧瑾这般一说,自然觉得颜面无光,心中也有了怒气。而萧夫人自是听出了萧瑾的言外之意,他是在怪她搅乱了一潭清水,差点坏了侯府的名声,断了侯府的后路。
萧瑾不乐意再与这二人细聊,便招呼也不打地离开了。总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那二人到底会如何,又与他何干呢?成王曾为这心之所系负了苍生,他可不愿重蹈覆辙。更何况,他心中无所系,亦不顾惜苍生,当真是个无牵无挂之人。
这边的萧啟自离开父母居处后,心中顿时畅快,一扫之前被轻视的不虞,悠哉游哉地走回了沉香苑。
而在沉香苑里,顾容和萧敬正不咸不淡地聊着,聊的话题都还是关于萧啟的。萧敬总是诱使顾容说出些爱慕萧啟的话,常常逗得人面红耳赤。偏偏顾容又总是着了他的道,同样的陷阱可以跳进去数次。
萧啟一见着二人,就道:“你们猜我今儿个见着谁了?”
二人齐齐抬头看向他,就等着他的后话,他倒也不卖关子,接着道:“我见着叔祖父了。”
顾容向来不知有这号人物,便面有疑惑;而萧敬则是惊异不已,心中触动:他的这位祖父,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想要见上一面,那可难比登天。
“阿慎,我看啊,你的事有转机,叔祖父压根不乐意让你进宫。”
“你倒是想得简单!我不去谁去?你去。”
萧啟即使不经他点拨,也是明白的。但面上却丝毫不显悲哀,只有为萧敬而高兴的神色。说实话,他可真不习惯欠别人的,要是最后还是他进宫,他心上会轻松不少。
顾容也听出了一二,自然明白萧啟是逃不过进宫做太子伴读的命运了。他顿时心口一痛,竟将每日的离别在脑中演练了一番,脸上愈显哀戚。他本就是水中飘萍,无着无落。如今好不容易求得一方庇护,却又要孤身自处,他怎生也觉得难捱。
“萧阿慎,纵然是我去,那也是应当的。我虽才华平平,却还是明白点世事的。如今阳陵侯一个劲地惹怒今上,今上迟早会与他翻脸。论及祖上战功,咱们汝阴侯府未必比不上,今上这招无非是想要为太子造势,同时震慑阳陵侯。”
“你倒是深藏不露,我还以为你就是个草包!”
“你这话我爱听,我萧啟不就是个草包嘛!我母亲中意你,若我将来有个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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