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东西还是很贵,潘诗问了价格,有的不到五百块,她正好买得起,又觉得很不值。
这时陈到拿起一个米白色的小包说:“别光问价格,试试。”
这个包刚才问过,七百多,她身上的裙子才六十五。潘诗把小包斜背在身上,照着全身镜,身体左右转了转。
“好看。”陈到笑着说。
“普通吧。”潘诗言不由衷地说。她从镜子里看这个包包,心想七百多块的果真不一样,皮很亮很软,摸着舒服,背着好好看,包带上的金属扣子也特别精致。
“就买这个。”陈到突然肯定地说了一句。
潘诗转过头就看见陈到手里拿着钱包,与售货员朝结账柜台走。
“陈到!”潘诗吓了一跳,追着她来不及想,“我带钱了!”
“不用,我送你。”陈到笑了笑,说,“认识这么久了也没送你东西。”
这句话和潘妈妈说过的那句意外重叠了,让潘诗心脏用力一挣,说不出拒绝的话了。这天,潘诗是背着新包回家的,她用得脱色的旧包被装在纸袋里拎了回去。
这天陈到也很高兴。
自昨晚在潘诗身边听了那首歌,她的心脏一直很不舒服,凌晨独自走在街道上她几次停下脚步,双肩背负的东西沉重得让她每一步走得疲惫无比,她想停止,但是不能。她一直走到凌晨四点才找到合适的地方,返程的时候环卫工人已经开始工作。
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产生了茫然的情绪。她厌恨这种情绪却无法控制自己,白天睡觉也不得安稳,惊醒又记不起做了什么梦。
总归不是好梦。
她这二十几年里,没有什么值得入梦。曾经她会试着想象自己未来的人生,只有这种时刻她的心底能生出一股幸福感。
终于,今天见到打扮漂亮的潘诗,那种迷茫的感觉减轻了。买东西送给潘诗以后,那种感觉飞快地消失。她这烂在泥沼里的人竟然还能让别人快乐,发现这个事实,她自己比潘诗还要高兴。
夜里从出租房的冰箱里取出一袋东西装进背包,她继续踏上自己的路。
用这种方式,她一条路一条路地认识着这城市,记住了很多路名。
她来这里是为了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妈妈,其实她没有多么强的心愿要见到妈妈,她害怕自己打扰妈妈的生活。但是万一妈妈没有新的家庭,万一妈妈还记得她,这十几年里也想起过她,万一也想见她一面,那样的话,她也想和妈妈重聚。
可是她来了,却没有时间寻找,每日从早到晚工作,她需要钱维持生活,晚上回到出租屋她已经累得没力气再出门,倒头就睡。四年下来,这座城市她只摸清了一个角落而已。
她也想过,可能妈妈重新嫁人了,也许还嫁到了外地,生了别的孩子,早就把她忘了。她知道有这种可能。忘了就忘了吧,她不怪妈妈。只是一天没找到人,她就当作妈妈还在这里,还记着自己。
第八天,陈到在见面之前,去商场买了条三百多的连衣裙。然而潘诗展开淡蓝色碎花雪纺裙,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喜欢的表情。
“不喜欢吗,不好看?”陈到问,她是照着潘诗那四条裙子的风格买的。
“喜欢。”潘诗说前一句时眉毛皱着,但后一句她又说得真心实意,“好看。”
陈到不能明白,还用疑问的表情看着她。
潘诗眼神闪烁片刻,才说:“好看,但是这条裙子太短了。”
“到膝盖了,还短?”陈到不是没注意到潘诗只穿长裙,她是觉得潘诗腿露出来肯定好看,夏天这么热,裙子短一点好,她说,“售货员跟我讲这条裙子不容易被风吹起来,不用怕走光。”
潘诗有点勉强地笑了一下,说:“不是的。我腿上有疤。”她说着,拉起长裙,露出自己的膝盖。
陈到顿时吃惊道:“这是怎么弄的?”
两个膝盖各有一片烫伤后留下的瘢痕,颜色近于粉红,有些部位的皮肤异常紧绷,光滑不生毛发,而在这些部位的周围,皮肉呈不规则的隆起形状。往下最长延伸到小腿中间,往上则没入裙子只看得见一点端倪,也许面积更大。
原本纤细的小腿因为大片疤痕的存在让人不敢多看。
潘诗放下裙摆:“吃火锅发生意外,烫伤,好几年了。”
陈到沉默,刚才突然看见那样的一双腿,她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现在想一想,那些疤痕其实没有多么可怖。她问:“烫伤以后,你再没有穿过短裙短裤?”
“是啊。”潘诗说,“如果露出来蛮吓人的,我也不想别人盯着我看。”
陈到再度沉默了,她很为潘诗难过遗憾。
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什么激光治疗,什么手术修复,即使不能完全祛除,至少会比现在平一些,浅一些,不再那么显眼。但是想也知道做手术将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潘诗的家庭状况注定了她将一直带着双腿的疤痕生活下去。
潘诗想起了受伤的经历,也不再说话。
比夜晚的天空颜色更深沉的乌云同样缄默着,隐忍着,直到一道闪电刺破夜空,滚滚雷声乍响!两人都是一惊,抬头向天上看。
雷雨要来了。
行人纷纷快速走动起来,不多时路面上就没剩几个人了。陈到和潘诗也躲在路边商店门口的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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