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半夜左右死的。强奸…大概3、4天吧。”
“这么久才想着杀死她?她被关在什么地方?”
“我也搞不清楚。”
“怎么死的?”
“勒死的。”
“才半天功夫,嫌疑犯都已经有了?”我撇了一下嘴,“效率真高啊。有指纹吗?”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指纹。”
我低头看显微镜里面,发现不是想象中的快速冰冻切片,而是什么体液的涂片。没有看到常见的梭形分散的上皮细胞,也没有,或者说,极少有血细胞,只有一团团垃圾一样的东西。我皱起眉头:“死亡时间确定吗?细胞自溶了?确实什么也看不见。”
“死亡时间基本上可以确定。”小瑞有气无力地说,“冷冻车是恒温的。推算尸体温度很容易。”
“冷冻车?”尽管下午的日光斜斜地射进屋子,我仍然觉得心里很深的地方在发冷,“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铃响了。李斌摸起话筒:“喂?…啊,还没找到…那个,知道了。哦,对了,朱夜来了。你要下来吗?…好,好,回见!”他抬腕看看手表,朝我挤挤眼睛:“老胡这个小时内打来的第3个电话。嘻嘻,快点开动脑子吧?否则大家都很难过。”
“那么,强奸的痕迹肯定吗?”我接着问,不想在胡大一到来时象个傻瓜一样在他面前问东问西。
“应该没什么疑问吧?”小瑞说,“近期撕裂的伤口正在愈合,切片可以看到上皮细胞爬过裂缝,至少3、4天。非常典型。”
“肯定已经有愈合的痕迹…”我沉思片刻,“也许强奸和杀人没有关系,只是巧合――粗暴的性伴侣和偶遇的杀人者?”
“确实挺粗暴的,”他接着说,“新新旧旧的撕裂伤交错在一起。”
“那么说他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我尽力推演着,李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有别的被虐待的痕迹吗?皮下瘀血?骨折?挫伤?除了阴道以外其他地方有可能也会有精液的痕迹…”
小瑞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目光望着我:“不,朱夜,那不是阴道…”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流着汗的胡大一大步走上前来,把一叠照片丢在我面前:“快!看看!有活干啦!分析分析吧!我要听听你的意见。”他的兴奋让我更加不安,胃里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不停地搅动。我吞下一口唾沫,深呼吸着,强迫自己放松,让后拣起了第一张照片:普通的小型冷冻车,停在似乎是郊区公路收费站的地方。
尽管我已经有所准备,也在拼命克制,看到第二张照片的时候,如同腹部挨了重重一拳,我闷哼了一声。我快速地翻看着剩下的照片,包括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原始的样子、绕在脖子上的东西、不锈钢货架上红色塑料绳打的绳结的特写、尸斑、攀着尸体的胳膊演示的尸僵,甚至包括散乱丢在车厢里的衣物和装钱的信封的照片。我把照片往桌上一丢,咳嗽一声:“小瑞,拿冲洗瓶和弯盘来。”
“什么?冲洗瓶?干什么用?”他不解地望着我。
“冲冲看,”我说,“大腿上可能还有剩下的。快去!愣着干什么!”小瑞和李斌分头去找柜子里的东西,发出“唏哩哗啦”的声音。我转头看向解剖室中用塑料布盖着的高高的堆,攥紧了拳头。收回视线的时候,我看到胡大一露出牙齿,猎犬般朝我笑着。
我掀开塑料布,故意避开死者的脸,把弯盘靠拢在僵硬的腿上,手执冲洗瓶,凭记忆在大腿内侧毫无痕迹的地方冲洗着。话筒“哔啵”一声,传来胡大一的声音,镇定沉着地娓娓而谈,在我工作的时候,把案件的详细情况一一道来。
昨天午夜的时候,有一辆小型冷冻货柜车路过318国道本市端的收费口,准备出市境。收费员发觉驾驶员似乎酒醉,通知路警要求停车检查。然而驾驶员毛大富突然加大马力企图逃跑,撞断隔离栏后发动机熄火而停下。经过路警的检查,其呼吸中酒精浓度超标,给予相应处理。在检查车辆载货时路警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开始他们以为是猥亵古怪的后现代主义雕塑。然而雕塑是不可能出现尸斑的。
直到现在,全裸的尸体仍然僵硬地呈当时被四肢岔开绑在旁边货架上的样子,仿佛某种现代舞的造型。只是,舞蹈演员会起身谢幕,露出微笑,向热切的观众挥手致意,而尸体只会朽烂腐败,直到变成白骨一堆。
我把收集到的冲洗液交给李斌,然后回首检视尸体。老胡继续介绍着毛大富的生平:今年42岁,生长在海边的渔村中,父亲是渔民,母亲和妻子都是家庭妇女。有一个18岁的儿子和一个20岁的女儿。曾经在码头做过小工,6年前港口扩建,他居住的村庄被划在征地圈之内,从而失去了土地,成为港口的征地工,并接受了驾驶培训。2年前开始为“鸿发”运输公司工作,有B类驾驶执照,可以驾驶卡车等大型车辆。有过1次酒后驾车和1次轻微交通事故的记录:撞进了公路旁的绿化带。
我抬起头对着喇叭说:“你已经把毛大富当作嫌疑犯吗?有什么理由?”
“呵呵,他只是嫌疑犯之一。理由当然多得很。你好了吗?出来我慢慢给你说。”
韦小瑞一直脸色苍白地守在解剖室门口。我以眼色询问他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检视的。他摇摇头。我微颔首表示可以结束了,拉过塑料布,最后看了一眼SHINJI宁静而安详的脸。尽管毫无血色,他现在的表情却是我看到他以来最接近天使的样子。“演出结束了。”我心中默念,“再见吧。”塑料布无声地落在他身上。
3月29日 下午
在小瑞在操作台上把冲洗液沉淀离心好,加在凝胶里并滴上不同浓度的血清后,我们4个人围坐在操作台边等着结果出来。在胡大一的逼视下,细微的汗珠不停地从小瑞额头渗出。
“小瑞,被害人不是被勒死的。”我说。他转过头来,双手撑着台面,肩膀疲惫地耸起,仿佛无力承担鉴定错误的责任。我指着照片接着说:“你看这里,虽然袜子在脖子上绕了个整圈,还打了结,现场也很象限制被害人行动然后勒死的状况,但是尼龙的足球袜有一定的弹性,系到那样的松紧程度不足以勒死一个人。证据就在这里,脖子上的勒痕非常浅,几乎看不出来。与其说那是勒痕,不如说是别的原因形成的不连续的痕迹,比如轻微擦伤什么的。”
胡大一凑上来看着:“吻痕?哦?他的性伴侣可真是粗暴。”
“我想…”小瑞喏喏地说,“我看到舌骨没有断,当时也犹豫过,不过我想勒死的话舌骨不一定会象吊死一样断裂,所以…”
“那还要看别的。”我没有搭胡大一的话,接着说:“他的脸色是苍白的,球结膜没有出血点,这些都不象勒死的征象。”
李斌辟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嘴里说:“那么,朱夜,你倒说说看,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现在还不好说。”我说,“看他的肺,还是有瘀血的征象。象是心跳先停呼吸再停止。血液毒物分析有什么结果呢?现在药物中毒不能除外。”
小瑞翻着桌上的资料:“啊,是这里,酒精浓度超标,没有吸毒的迹象,也没有别的常见毒物中毒的依据。唉!为什么他竟然不是勒死呢?这可怎么找死亡原因?没有什么显著的内、外伤。伤脑筋啊!”
“把特殊药物检测用的试剂拿出来,”我说,“地高辛抗体在分析化学室的-18度冰箱里。取心脏血做高效气相色谱分析,看看有没有心得安、异搏定、地尔硫卓的波峰。”
“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司机会用这么复杂的药物投毒?”小瑞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很多不是专门搞心脏科的医生都搞不清楚这些心脏病药的使用方法。”
“谁能肯定他就是嫌疑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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