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冷像是南方的冬天融雪时的那种湿冷,细细绵绵地一直往骨子里钻,就算衣服穿得再厚也似乎都抵挡不住那种寒意。
他哆哆嗦嗦地又睁开了眼睛,连牙齿都打着颤。愤怒地用力踢了一脚驾驶座,拔高了声音骂道:“我让你把空调关掉你没听见吗?怎么还是这么冷?”
前面的司机被这后面的一踢弄得整个人微微往前抖了一下,手上方向一歪,差点同后面正准备超车的一辆轿车撞了上去。
脚上连忙加了点油门将方向回过去,直到把两辆车之间的距离拉开后,随即再开口声音是真的有些怒气了:“你这老大爷怎么回事?你不要命我可还要命!”
王华祥被刚才的变故也吓得微微怔了怔,但是随即却又梗着脖子比那头更大声地嚷嚷道:“那我不管——我说我觉得冷你没听见吗?说了说了,还开这么大的冷气,我看你就是想把我老头子冻死好谋财害命!”
前头的司机被后面这人泼皮无赖的样子气笑了,也不乐意继续往前开,直接变了道到路旁停了车,伸手就将人从后车座上扯了下来。
“哎,你干什么,你干什么!”王华祥本来也就是随口骂骂,过个嘴瘾,这会儿看着那头人高马大的司机过来跟拎小鸡似的将他强行从车上拖下来,一时间不禁有些慌了,连忙大声嚎着,“救命啊,打人啦,出租车司机要杀人啦!”
司机被他嚎得头疼,瞪着眼就怒吼了一声“闭嘴!”,随即将人提溜着扔到人行道上扔下了,微微低着头,有些不屑地望着这会儿面上带着些许瑟缩之意的王华祥道,“虽然说顾客是上帝,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我还真是不乐意伺候。”
粗声又冷哼了一下,转身大踏步地坐上了车,重新给车挂了挡便准备离开。
只是在车开动的那一瞬间,他不经意地又望着被他扔下车的王华祥那头看了一眼,却见在那个老头的身边,之前上车那会他以为眼花了错看的那个阴沉的青年这会儿却又突然地出现了。
他微微地低着头站在老人的身后,一言不发地,模样瞧起来有几分诡异。
司机心底下微微一颤,忍不住就放慢了点开车的速度想要再往那头仔细地看一看。
只不过他心底下的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却见那头奇怪的年轻人就像是明白了他的想法似的,本来垂下的头突然缓缓地又抬了一点儿,一双空洞洞的眼角直直地便朝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明明隔得有些远了,但是那双眼里透露出来的阴郁与沉冷却还是全数地透过空气传递到了他这一头。
原本还想着要观察会儿情况的司机被这样的一眼看的背脊陡然发凉,他微微打了个激灵,顿时什么围观的心思都飞了。脚下猛地一踩油门,将车子融入车流之中,半点都不敢再耽搁地赶紧离开了这里。
一天之内被两次扔下车,王华祥气的简直都要疯了,他站在原地指天指地大声骂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终于有些筋疲力尽似的停了下来。
微微弯着腰双手撑着自己的腿喘了一会儿气,再抬头看看四周,心里不禁又是一阵火起。
这里已经有些偏了,站在路上连再打车都不好打。只不过唯一好的是至少离他家也不算太远,就算是走路,半个小时也应该就能到了。
想了想今天晚上经历的一系列倒霉事,暗骂一声“晦气”,紧接着却还是伸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就抬步走了去。
虽然王华祥已经年纪比较大了,但是他的身子骨一直硬朗,平日就算爬个山什么的也不至于大喘气,但是今天这会儿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只不过在平地上走了不到一里路,整个人却是感觉身子沉得厉害,就像是背着什么重物进行了高强度的运动似的,累的他眼前一直在发黑,似乎连喘气都觉得费劲儿。
然而更糟糕的是,明明他现在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但是他不但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热,反而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快要被凝结起来似的,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的寒意让他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硬起来。
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手机,从通讯录上找到一个电话拨了过去,然而还没等电话接通,王华祥突然感觉胸口一阵憋闷。
他扶着路旁的路灯急促地喘息着,只是那股憋闷却是越来越明显,随即一口气没能喘上来,他眼前一黑,竟然是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手机在地上滚动了几圈落在了一遍,那头“嘟嘟嘟”了几声后这才被人接通了。紧接着,通过薄薄的屏幕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喂,爸。你现在在哪儿呢?”
男人声音带着笑,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今天的‘生意’怎么样?又赚了多少?快回来吧,家里做好了饭,可就差你一个了……喂,爸?”
这头却依旧是没有回应。
王华祥用最后的力气勉强地掀开了一点眼皮,手微微动了动朝着手机的方向探了探,然而还没等他拿起那手机,整个人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而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在他不大清晰的视线里,却蓦然闯进了一双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的白色的球鞋。
第89章 碰瓷(四)
王华祥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一时间只感觉自己肺部灼烫呼吸却异常冰凉, 整个人似乎是快要死了一般的难受。
身体的温度一直在短时间的极冷和极热之间不断地相互转换着, 就算是在睡梦中, 他也不能摆脱那种徘徊在两种极端下的痛苦。
浑身不停地冒着虚汗,整个人像是被浸在汗水里了一样,连呼吸都充斥着汗水的咸湿味儿。他像是得了热病似的不断打着摆子, 磨人的痛苦将他密密麻麻地缠绕包裹着, 反反复复地折磨得他整个人都虚脱起来。
意识一直处于一种不明朗的混沌之中, 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在“睡”和“醒”的边缘轮回了好几次, 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到他终于挣扎着彻底恢复了意识, 一睁眼已经是两天后了。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里,屋子里是漆黑的一片, 到处都是寂静的,屋子里只能音乐听到有钟表秒针一格一格走动的声音。
他用手背往睡迷糊了的眼皮子上擦了擦, 茫然地眨了眨眼, 随即半坐起了身, 下意识地朝四周环顾一圈。
没有什么照明的东西,视线里自然也是一团漆黑。他竭力地睁大着眼睛, 也只能隔着沙质的窗帘就着被遮挡过后更显得黯淡的月色模模糊糊地看见屋子里那些家具摆设的一点儿轮廓。
他才刚刚清醒过来, 脑子里还有些犯迷糊。靠在床头缓了缓身,而后伸了一只就朝应该是床头柜的方向摸索过去,似乎是想按亮床头的那一盏小灯好让自己的视线清晰一点。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边一伸手, 那边不但没有摸到灯,反倒是在本该除他之外再不应该有别人在的房间里摸到了另一只冰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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