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她一眼,低声道:“你这两天折那个纸鹤几乎都没合过眼,现在时间还早,要不然我替你这里看着,你先回房去睡一会儿吧?只要那个天师来了,我立刻就叫你起来行不行?”
冯晓霞却是赶紧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地:“我不睡。小樊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个时间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伍铨听着她的话,又觉得有些急:“但是你已经这么长时间都没好好休息过了,你就算是想见儿子,但是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啊。”
冯晓霞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望着他道:“你还是不信小樊会回来是不是?”
伍铨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微微一怔,随即又沉默下去,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她身边,带着些许颤抖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孩子他妈,小樊已经走了,我不能再看见你出事啊。你如果也倒下了,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冯晓霞听着他的话,眼底便红了起来,她伸手紧紧地握着伍铨的胳膊,好一会儿才颤抖地发出了似哭非哭的泣音来:“你说……你说事情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啊。”
伍铨听着她像是带着血腥味的疑问,心底也是一阵一阵地抽痛,许久,缓缓地吐着气,声音发着颤带着一点苦涩:“大概是……大概是老天看着咱们小樊太善良、太懂事了,所以提前带着他离开我们享福去了吧。”
冯晓霞听着那头的话,心里的酸涩却是怎么也止不住,靠在伍铨的怀里低低地就又哭了起来。
时间又缓缓地往前走了半个小时,突然,寂静的楼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原本靠在伍铨肩头正在抽噎着的冯晓霞像是被雷击打过了一般,她先是浑身一激灵,整个儿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随后连鞋跑掉了也没在意,一只脚趿拉着拖鞋另一脚赤着,几步就冲到了门前。
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地变得更加清晰了,冯晓霞几乎身子全都贴在了门上,一只眼透过门上的猫眼,拼命地就向外面张望着。
伍铨跟在身后,无奈地替她将跑掉了的那只鞋穿上,刚准备低声劝她不要那么激动,也许只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们晚上回家了时,突然他就听见上面妻子略带着些颤抖的惊叫声传来过来。
“来了!来了!天师他们过来了!”
伍铨愣了愣,心里刚想着原来冯晓霞这找的神棍还真的敢上门时,那头就异常激动地将房门打了开来,穿着拖鞋就走出了屋子迎接了上来。
“叶天师!!”她几乎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一般,几步冲到楼梯口,探着头望他身后看了看,见出了贺九重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跟着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急切,“我儿子他——”
叶长生却只是仰着头看着她笑了一下,缓缓地沿着楼梯走上去,停在她身边礼貌性地向她点了个头,而后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不好说话,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冯晓霞闻言似乎才又想起这里的隔音到底有多差的事实,忍着心里的激动点了点头,压着声音道了一声“天师屋里请”,然后赶紧将叶长生和贺九重两个人迎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伍铨正站在门前打量着被冯晓霞恭恭敬敬地引进来的两个人。
被妻子一口一个天师叫着的是一个看起来格外白皙清秀,瞧着似乎比他们儿子还要小上几岁的年轻人。他穿着并不正式的浅色短袖和牛仔长裤,一双弯弯的笑眼缀在白嫩的脸上,看上去显得学生的稚嫩感显得更加浓厚。
伍铨仔细打量着他,心思泛起了嘀咕:从头到脚无论怎么看,面前的这个少年人也都看不出来能与传说中能通阴阳,能逆天改命的“天师”扯上什么关联。
看完了这头他又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看跟着那个“叶天师”一起进屋的另一个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衣,看上去年岁比旁边的人稍长,但是至多也不过二十四五的模样。一张俊美得有些过火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明明也是一双黑色的眼睛,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和之前的那股“天师”截然性反。一双眼睛看起来像是一汪深潭,暗沉沉地透不出一丝光亮,光是对视着的时候竟然就让人觉得背脊生寒。
伍铨只是粗粗地将贺九重扫了一眼随即就又赶紧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如果说之前那个年轻人看上去稚气未脱,实在是与他想象中的大天师相去甚远的话,那后面的这个犹如地狱修罗一般带着满身煞气的黑衣的男人就更不可能是了。
伍铨本来就觉得妻子冯晓霞大约是被什么神棍给诓骗了,这会儿看见眼前的这两个人,心里一时间更是忐忑不安。但是碍于那头贺九重的可怕的威压,心里虽然有些嘀咕,但是到底当面还是没敢提出什么质疑。
叶长生和贺九重两个人自然是将伍铨的神情变化都看在了眼底,不过好在他们两人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猜疑,这会儿就连解释的兴致都是缺缺。
侧头看一眼从刚才进了屋开始就一直僵硬地站在原地的伍樊,又看一眼正一脸焦急期盼地站在自己身侧像是在等待他开口吩咐的冯晓霞,弯着唇笑了笑,对着冯晓霞那头道:“幸不辱命,伍樊我已经帮你带回来了。”
冯晓霞听见这个话,眼神猛地一颤,连身子都忍不住细微地颤抖了起来。她四处在屋子里张望着,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小樊,小樊回来了?他在哪?叶天师他在哪?”
伍铨虽然并不相信面前的这两个可疑的年轻人,但是乍一听道那头说已经将他儿子带了回来,心里也忍不住是抖了抖。走过去将妻子肩膀按了按,让她冷静了一些,然后才又望着叶长生带着些怀疑地问道:“你说小樊回来了……是真的?”
叶长生笑起来,声音缓缓地:“回来是回来了,但是却不知道伍先生和冯女士是不是真的想要见他。”他的视线轻轻地掠过一旁的伍樊,“你们也知道,你们的儿子毕竟是死于坠楼,死相实在算不上好看……”
“我要见他。”不等叶长生那头把话说完,冯晓霞这边却是立即就他的话截断了,斩钉截铁的回道,“无论他什么样子,他都是我儿子!我要见他!”
叶长生又看看伍铨:“伍先生呢?”
伍铨扶着自己妻子的肩膀正安慰着那头的情绪,听到叶长生突然问话,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已经能看出些老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疲惫的笑意。他掀起眼皮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好一会儿之后低低地道:“当初小樊走的时候,还是我亲自送的他。他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呢,我还能怕什么?”
这话说的平淡,但是听起来却叫人觉得心头发酸。叶长生看了面前的夫妻俩好一会儿,又侧头对着身边的伍樊问道:“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头却是不说话了,他双手紧紧地攥着双腿腿侧的布料,下颌咬得紧紧的,但是从那一双颤动着的眼睛里却依旧还是能读出此时他内心里翻涌着的情绪。
叶长生看着两边都这个模样,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小小的千纸鹤,而后指尖从铁盒子里沾了些许朱砂,往纸鹤上连按几下落成一个小小的花纹状,然后将纸鹤蓦然地往上扬了扬,瞬间,那纸鹤便像是通了人性一般,高高地鸣叫了一声,自己扑闪着翅膀飞到了伍铨和冯晓霞的周围。
一开始只是低低地在他们两人的身侧盘旋,渐渐的位置大了些,连伍樊的周围也绕了几圈,像是不断地采集着几个人的气息似的。
一直从脚裸的高度飞到了头顶,突然,只见叶长生在旁边低声快速地念了些什么,而后双指紧并成一线,自上而下倏然凌空一划,嘴里低喝一声“显!”,紧接着便见那纸鹤停在伍铨和冯晓霞头顶不动了,微微晃悠了一圈,而后应该是纸鹤眼睛的位置微微闪烁过了一道红光,随即整只纸鹤自己便就自燃了起来。
燃尽的灰全数都正巧落进了两人的眼中,猝不及防的变故让那头都是受了惊吓似的叫了出声。
下意识地赶紧揉了揉自己落满了灰烬的眼眼睛,刚准备询问那头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甫一睁眼,往叶长生的方向一望,却见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竟站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来。
冯晓霞和伍铨看到对面那个高瘦年轻人的一瞬间,身子像是变成了雕塑一般无比僵硬,过了大约足足一分钟,冯晓霞才踉跄着几步冲了过来,站在他的面前,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轻轻地抚摸一下儿子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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