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音乐室门外,透过门上玻璃看见万敬先与何白鹭坐在一个琴凳上,白蕊站在一边说着什么。他等到白蕊没再开口,才敲敲门。
蒋青维自我暗示,音乐室里只有他和白蕊两个人,半点不往旁边看,先道打扰了,然后说明来意。
白蕊记得这男孩子,九班的,长得实在是好看,没接触过,但看一眼就足够让人记住。她让万敬先跟何白鹭先练着,带着蒋青维去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想,真是个安静到让人莫名心疼的男孩子。
她倒是误会了蒋青维的性格,他只是此时还没修炼出后来一心几用的本事,脑子里使劲想着“我什么都没想”,才显得格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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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敬先知道蒋青维没睡着。
他在黑暗中看见蒋青维坐起身,走去墙边捡内裤。他洁癖那么严重,此时一定是一脸嫌弃。他想要给蒋青维一条新内裤,但又想,新内裤没洗过,他必是也不肯穿的。下次要记得备上。
蒋青维的身体是少年特有的修长,薄薄一层肌肉下,骨架撑出青嫩稚气的挺拔,在月光里仿若一幅朦胧的油画,有些不真实。只是他没多停留,穿好内裤就走出房间,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关门的声音很轻,万敬先不确定自己真的有听到,但他知道蒋青维走了。
他抓到手机起身来到窗边,把窗帘拨开一条小缝,见蒋青维离开别墅走出院门,眼睛一刻不离他的背影,拨通电话,“跟上,确认他安全到家。注意我爸的人。”
蛋糕上只少了颗樱桃。
去年他给蒋青维买生日蛋糕,蒋青维把蛋糕吃了奶油剩下。他记得蒋青维小时候最爱吃这些甜甜腻腻的东西,不知为何几年过去口味变化这么多。蒋青维垂了眼,只说现在不爱吃了。万敬先不再问,把剩下的奶油倒掉。今年特意换成慕斯蛋糕,没让加奶油,依旧不得青眼。明年换成冰淇淋蛋糕试试?
万敬先拿出蜡烛插到蛋糕上,点燃,对着晃动的烛光看了一会儿。他早就知道求神拜佛不过图个心理安慰,想要什么必须自己拿,九岁后再没许过愿。然而此时却忽然想要替蒋青维许个愿,愿他平安喜乐。随即又笑起来,有他在,蒋青维又怎么会有平安喜乐。
他不该把蒋青维拽进来,两个月前那晚醉酒是个错误。可怕的是,有了错他却不肯改,像个瘾君子,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泥足深陷。蒋青维是侵魂蚀骨的毒品,尝过一次就忍不住想要更多。
蒋家因为蒋庭浩工作调动举家西迁的那几年,他偶尔会想起蒋青维,想他水润明亮的眼、挺翘直削的鼻、樱红甜软的唇。还会想起他得不得理都不饶人的娇蛮性子,想他一定会为此吃不少苦头。不想再见面,那个敢拿鱼缸砸他的小妖王已成为永远的回忆。
如今他们的教室是上下楼同一个位置,每天距离最近的时候只有不到三米,他却更常想到他,想到他时心脏会感到疼痛,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他狠狠的想,错得好,宁愿蒋青维恨他,也不要像刚重逢时那样路人般平淡无波。
万敬先不耐烦应付何白鹭,可何白鹭到底帮他瞒过他爸。做人讲究个道义,欠下的要还。
中午的法餐不合胃口,他回学校直接去食堂,买下最后一笼冷掉的小笼包。这个点打饭的窗口已经没人,他顺着最左侧的窗口斜向里看,远远能看见蒋青维的背影。他正戴着小摊上十块钱一副的塑料耳机,打开洗碗机的门把餐盘往消毒柜里移。很无聊的工作,蒋青维做来肢体舒展带着节奏,竟颇为赏心悦目。
万敬先意犹未尽的把空了的小笼屉放下,转身离开。
校庆每个班都要参加节目选拔,竞赛班没人愿意搞这些,班主任挨个学生档案的查,总算找到一个钢琴考过九级的万敬先。万敬先说忘了,班主任说没关系,让白老师帮你想起来,身为班干部要勇于承担责任。
万敬先心想,熬到首轮选拔被刷掉就行了,然而头疼的发现何白鹭也在音乐室。
白蕊让何白鹭给他示范,没等他起身何白鹭就坐下来,捏着他左手手腕放到琴键上方,“这里的两个八度应该用左手去跳,不能偷懒用双手。”
万敬先把手抽回来,白蕊在旁边笑,“还不好意思了,白鹭说得又没错。你看白鹭弹一遍。”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四下敲门声,万敬先心中一跳,转身向后看。
蒋青维径直走进来,然后目不斜视的跟白蕊走出去,自始自终没向他这边看一眼。
万敬先眯了眼,脸色晦暗。
何白鹭把视线收回来,“好像是九班的?怪不得曹莹莹总提起,是长得不错,气质也挺妙。”
“曹莹莹提他做什么?”
“想邀他加入汉服社,请了好几次,都是婉拒。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拒的,曹莹莹不仅一点不生气,还迷他迷得不行。”
……
“喂,弹得太用力了!”
万敬先之前上下学都车接车送,后来跟家里说学校周围的路太堵浪费时间,变成骑自行车。
学校的自行车棚是沿着南墙的一长排,按班级画区,万敬先他们班离蒋青维他们班的位置不算远,但他几乎没在取车的时候遇到过蒋青维。
如果想的话当然也能遇到:早早的过来,一直等到最后一辆车被取走,总归会堵到人。
今天万敬先终于在自行车棚里“偶遇”蒋青维,然而蒋青维就像没看见他,把U型锁往车把上一挂,推着车子往外走。万敬先心里憋了股火,一把拽住他车后座。蒋青维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车突然停下,小腿胫骨“当”一声狠狠的撞在车蹬子上。
蒋青维不动了,万敬先心觉不好,绕到前面。就见蒋青维死死抓着车把,眼里含了两汪泪--这一撞寸劲儿,车蹬边棱正撞到肉最薄的地方,疼出了生理性眼泪。蒋青维瞪着他,硬是把泪憋了回去。
重逢整一年,蒋青维就在床上被他做出过眼泪,白日里淡漠到点头之交都不如。瞪他的这一眼仿佛往回穿越了十年时光,恍然正是小时候被惹急要咬人的样子。
万敬先的心针扎似的一疼,随即软下来,没过大脑的明知故问,“撞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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