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很奇怪吗?”苏茜坐在沙发上,到了两杯茶。
苏祈缓了缓,安静的坐到茶几的对面,举起茶杯咕咚了一大口,“不奇怪,但是真的挺惊讶的。”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觉得挺好的。”
苏茜押了口茶轻轻地说:“不是每一个宏大又牛逼的故事都有一个威风凛凛的结尾,这个世界不缺少英雄,但没人能永远是英雄。”
“他们那么威风凛凛,就是想让你们这些小菜鸡能够安全的在他们羽翼后面梳梳毛啄啄米就好了,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苏茜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拖着苏祈的行李箱,拿出手机订了票,“走,去卡塞尔,我带你去个地方,选什么专业你先不着急,就算时间晚了我都能给你走后门。”
多年后苏祈看到会长交接仪式红毯中心的灯光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她姐姐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搭着她肩膀,说走就走的下午,那时她好像觉得夏日所有的阳光都在这个已经不算年轻了的年轻姑娘身上闪烁。
也许这就是那个年代的人特有的闪光点,一个人可以改变的有很多,唯一改变不了的是已经刻在他往日生活中的光辉。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苏祈异常兴奋,苏茜终于在这个把整个青春都用来憧憬混血种社会的妹妹身上找到了一点自己当年的影子。
提前到校的人很多,学长学姐们热情的帮忙拿行李,副校长站在一堆香槟堆起来的欢迎酒桌旁吃果盘,戴着牛仔帽和来往的年轻女孩打招呼。
“哇,茜妞!”诺诺隔着老远就蹦老高,苏茜早就看到她阳光下闪着光的红发。旁边是把金色长发束起来扎成马尾的恺撒,两个人穿着白衬衫,戴着墨镜走过来,惊呆了一群新生。
“诺诺!你怎么来了!”
“董事会有事情嘛,恺撒说要过来开会,我就顺便来玩玩,看看这届祖国新希望咋样啊!”一阵风吹过,诺诺按住头上的阔檐沙滩帽,“这是你妹妹吗?和你长的好像!”
苏祈觉得自己看到王子和公主了。
路明非接手路鸣泽的一众产业后终于知道了酒德麻衣和苏恩熙的真实身份,他难以开口他们“老板”的真实去向,三人见面后短短的沉默,苏恩熙和酒德麻衣就一笑而过了,说你好好过日子,如果我们以前有帮到你,你就当欠我们老板一个好大的人情喽。
她说,我都懂,他只是去旅游了,和三无一起。
路明非眯着眼,说我眼睛进沙子了。
他成了长桌尽头的那位制裁者,却把所有产业都捐了,用来成立治疗了一些像“猛鬼众”一样血统不稳定的人群的基金会,还有一部分留给了卡塞尔做科技、医学研究和人员调配。
苏茜和诺诺别过后带着苏祈住进了自己以前的宿舍,所有在“毁灭诗章”之后混血种内部战争中阵亡的人员宿舍,全都被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她们那一届的所有师生共六万人,被派去世界各地,最后回来的只有三千七百二十三人。
诺诺搬走后的苏茜的宿舍又搬进来一个女孩子,死在了墨西哥的战场上。
她们放好了行李,坐上了CC1000次列车,苏祈从不知道这座列车还能自学校继续向后开。车上几乎没有人,苏茜带着她站在列车外置的走廊,吹着夏季芝加哥清凉的风,车开得不快,雕花的扶手非常有年代感。
她走过时看着车上的乘客,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老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手里拿着各样的花。
列车在一个只有两棵大树的车站停下了,车展上的标牌是空白。
苏茜双手空空,从车站旁的花丛里折了一支无名花朵,带着苏祈走向了远处不高不低的山坡。
那里全是墓碑。
有新的,有旧的,被雨淋过的满是青苔,新刻上的字迹鲜明。远处的黑西装老人慢慢的蹲下,将一束玫瑰放在棕绿色的十字架墓碑前。
一排排,一列列,像是被轰炸过的满目疮痍。生前无数鲜活的灵魂,也曾历经过鲜血,最后鲜血归于鲜血,尘土归于尘土。青山仍在,非埋忠骨。
如果说人间是天堂,那地狱的一切就可以归咎为错的了,但人间不是。所以每个死亡都是值得缅怀的,却没有人能争论出一个对或者错,死亡并不可怕,被强加的死亡才可怕。
被埋在这里的人都是送行者,他们从不掩饰自己背负罪恶。
她们走过一条林荫小道,从下午走到星月初升。苏茜在一个墓碑前停下来,和其他或简陋或搞怪或庄重的墓碑不同,这个墓碑像是一把刀,散发着神秘的白色,红色的黄昏下兀自清凉着,更像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苏茜把那朵无名的小花放在这个墓碑前。
墓碑上没有刻名字,也没有生辰忌日。只用中文刻了一段话:“不要在我的墓碑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没有长眠。我是凛冽的寒风,掠过诺森德的雪原。我是温柔的春雨,滋润着西部荒野的麦田。我是清幽的黎明,弥漫在荆棘谷的林间。我是雄浑的鼓声,飞越纳格兰的云端。我是温暖的群星,点缀达纳苏斯的夜晚。我是高歌的飞鸟,留存于美好的人间。”
苏祈慢慢的读着。
“这应该是个魔兽玩家!这些地图名字——”
苏茜站起身,“是啊,魔兽世界里有一位叫达克的玩家被很多人喜欢,他因病去世后人们自发的为他在游戏里举行了葬礼,穿着黑色的衣服,鸣了21声礼炮,官方为他设计了一个角色,穿着他乱乱的装备站在他下线的地方,你如果做完一系列的任务,可以为他写一首诗。”
“老姐你还玩魔兽!?”
“不,这是我朋友告诉我的,他是个骨灰级网游玩家。”苏茜拂去了墓碑上的尘土,“不是每一个死亡都是告别,他的死亡一直都是新生。”
“他把因为他的、不因为他的、他已经阻止的、无能为力的一切,连同曾经的自己,都埋在了这个地方。”
远处有一位妇人,穿着黑色的长裙,带着两个小女孩,站在她们父亲的墓前唱着福音歌曲《奇异恩典》。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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