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声音像是换了个主人,平静沉稳得不带半点生气,似乎他们仅仅初识,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匆匆过客。
只不过历万书没有抬头看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抓着他那把折骨扇,这扇子用的是特殊的金属制成,边缘处都被特意弄得颇为锋利,尽管他的手被这东西膈得生疼他也只会越抓越紧。
若没有这种疼痛提醒着他,他可能说不出这番话来,更不会有耐心等洛行云的回答。
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能这么自私,他不能代替阿云做选择。
...更何况,阿云比自己更早知道这件事,前些日子的沉默和方才准备一走了之的举动不就已经表明态度了吗。
“...阿云?”历万书咬牙再问了一遍,并试图让自己看来镇定些。
洛行云觉得脑中一阵恍惚,或许此刻就应该顺水推舟地应一声‘好’,这样无疑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就算以后兵戎相见,他也可以...也可以...
“阿云...”呼唤的声音恍若从天而来,飘飘忽忽地传入他脑海,温和而包容。
...历万书?
不,这不是他。
洛行云猛然低头吐出一口黑色的血,脸色迅速灰败下来,他只觉得耳鸣声越来越响,轰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片铺天盖地的血色,周围的东西融进了这片让他焦躁不安的颜色,朦胧得剩下一个轮廓。
他觉得自己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低头看,是一双小孩子的手。
这小孩子死死地抓着一把染血的匕首,匕首的锋刃划破了掌心,鲜红色的液体如流水一般往下流,这孩子却似乎不知道疼痛,越抓越紧。
“...娘?”这声音带着少年孩童特有的孺软,轻轻地唤着。
洛行云看见那双手的手臂上突然落下了几滴透明的液体,不知反射着什么光,银白,刺目。
这大概是那小孩的眼泪。
可他并没有听到丝毫抽泣的声音,这哭的人,似乎已经忘了呼吸。
“...阿云!阿云!”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他。
“...历万书...”洛行云喃喃道,他想起了这声音的人,下一刻脑中的疼痛便更加剧烈了,且比起上一次来更加来势汹汹,似乎要把他活活痛死。
“...嘶!”
洛行云恍惚间觉得有人扶住了自己,抓得他胳膊生疼的同时还像只飞来飞去的蜜蜂在他耳边嗡嗡嗡地叫个不停。
历万书...你真他娘的要了老子的命啊!
可惜没等他说出一句‘闭嘴’,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六十九章 梦回
房中点了青灯一盏,檀香氤氲。
偌大的桌子旁坐着两个低声细语的人,一旁薄纱帐幔中隐约躺着一个人。
“付神医,按您所言,阿云身上的蛊是不解不行了?”历万书道。
那位被称为付神医的胖老头摇摇晃晃的坐在椅子上,虽是知天命之年神色却十分古灵精怪,一双机灵大眼提溜乱扫,显得太不正经。
他便是木行之口中所言埋头于各种蛊术多年的老熟人付胖头,也幸亏洛行云在床上躺了一天才等来了他。
“嘿嘿,这位少侠身上的蛊若一直蛰伏也不会有多大问题,可是他最近发作甚为频繁,这就证明他在下意识地回想那段记忆。”这胖老头一摸自己胖脑袋咂嘴,颇像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字里行间却头头是道,“人的脑子本来就是个脆弱得不得了的东西,中蛊之人多次惊动体内的蛊虫,这东西就会拼命挣扎,这样下去他的记忆就会混乱,甚至变成一个疯子。”
历万书皱眉。
“当然了,厉害到要用蛊来遗忘的记忆多半对他本人就有不亚于蛊术对他的影响。”胖老头一把捧起桌上的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一脸满足,“好酒,好酒!咳咳,这个...要不要解蛊还是要再三思量。”
历万书回头看了一眼那隐没在朦胧纱帐中的人,低声道:“那是他遍寻不得的真相,他会选择解蛊的,并且是非解不可。”
只是不知道他千辛万苦寻到的一把钥匙,在打开那把被血污和刀光剑影所染的锁后,看见的又是怎样的真相。
在西北边境的几座小城本就不算是什么祥和的地方,虽有大军驻守,但还是有不少外族人用尽各种方法偷溜进来倒卖东西,起了点冲突便不依不挠地闹起来也是在所难免。
然而近年由于有人暗中出手撩拨是非,这现象就愈演愈烈,半月前更不知道是谁栽赃嫁祸守门的士兵,说这群兵痞子尽吃粮不干活还滥杀无辜,更可笑的是还真的跳出了一群不知哪来的受害者家眷天天在衙门击鼓鸣冤,当真好生热闹。
由于衙门迟迟不肯给他们个‘公道’,这群屁民就自发组成了一支什么人马,抄起斧头镰刀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守城队更是被他们撵得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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