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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乙:“默书就算了,今早输了之后我便寄希望于策论,谁曾想,今日让论的竟然是《九章算术》中丈田的东西。向来士农工商,我等居于首位,何故要去学那贫农才做的活计,真是有辱圣人,有辱圣人。”

一群学子收拾了包袱,一边抱怨一边往院门外走去。本次测验确乎有些难,不过谢宣本就好读书,无论是公孙龙子的白马,指物还是《九章算术》中的应用操作,虽不求甚解,却仍有所涉猎。再者,县试殿试的题目他都尚且记着,是否入仕也只等他考虑清楚罢了,所以这个小测验,他并未放在心上。

与旁人不同,谢宣拿着书笔往自己住的厢房走,他今日不回去,因为第二日便是李之源来鹿鸣书院入学测验的时候。早几日知道这个消息后,谢宣便休书一封回了李府,告知李恒今日不用派车马来接他,只等着第二日李之源来了再与他一同回去。

有道是“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谢宣在书院中,本就一心向学,奈何麻烦总是会找上他来。回房路上,他被人堵了,来人是林恒远和梓君侯府大少爷萧战。

萧战本就比林恒远一些人大上几岁,胸中无墨,一听之乎者也便头晕脑涨。梓君侯祖上跟宁侯一样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地位自然不低,不过底子差了些,一向都是有勇无谋之典范,只知跟着君主打江山。到了萧战这一辈,也是囫囵读了几年书。如今萧战跟着谢宣一般年岁的孩子一同读书,自然跟着林恒远在最不济的戊字班。此时对面的人来势汹汹,谢宣便明了,怕是林恒远巴结上了这位侯府公子了。

“哟,这不是宁侯府世子的新走狗么?怎么,你主子走了,没人罩着你,这会儿要躲回去?”林恒远撑着只手拦住了谢宣的去路。

谢宣不语,抬头看了林恒远一眼,目光如剑般凌厉,仿若冰霜,林恒远是在谢宣手上吃过亏的,一想到自己上次差点死在李府的冰冷的水池中,不禁打个寒战。

谢宣的目光能震慑住林恒远,却吓不到萧战,那小子本就从小在梓君侯的教养下习得了一身府兵的痞气,加上林恒远告诉他谢宣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萧战更不把他放在眼里。

“脾性还不小,怎么跟着陆檀风光了,就当自己真是个什么人物了?一条狗罢了。”萧战全是不屑。他们侯府与宁侯府本就是对家,从前还跟这太|祖南征北战的时候就互相不对盘,到后来各自封侯了,京中人却都觉得宁侯府更胜一筹,都说宁侯府上出来的人千好万好,模样俊俏,作诗时温文尔雅,习武时英姿飒爽,却嫌弃他们家全是武夫。像陆檀曾提到的那个《京都百家公子名录》,明明他们家身份也不低,可他就上过一次榜,还排在了倒数第三,后来据说那票是他姐姐看不过眼给买来的,被人撤了,他是实在气不过。

见到萧战的那一刻,谢宣心中已经衡量过了,他若没有记错,这人日后怕是要站到二皇子那边的。自己今日被拦住,即便是奋力反抗也敌不住他的,遑论他们身后还带着些帮手。此时谢宣是存了破釜沉舟的心思,只想待会挨打的时候护住要害,但凡自己能有一口气在他便去胡夫子处告状,明日待李恒来了再去官府击鼓鸣冤,将事情闹大最大,不管怎样,最后萧战是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在书院的了。

如此想了,谢宣干脆轻蔑一笑,对萧战道:“宁侯世子仪表非凡,智勇双全,文韬武略皆名满京都,得世子抬爱,是祖上积德。倒是公子身边的这些人,跟着一介武夫,整日作威作福,才是做了走狗而不自知。”

萧战大怒,扬手便是一拳,谢宣躲避,却刚好被打在侧脸上,谢宣右脸眼眶一下迅速红了。萧战立马上前要再打,却被人拦住。是陆檀,只见他一手将萧战的拳头拦下,再转眼拧到身后,萧战便已是动弹不得。

“老弟,可还好?”陆檀一手钳制了萧战,转头问谢宣。

“甚好。”

萧战虽被钳制,却大感失了面子,嘴里骂骂咧咧,说陆檀是小人,让他有种放开一战。陆檀就果真放开他,赤手空拳上去与他对打,每一击都是打在看不见的地方,打的萧战毫无招架之力。而萧战带来的一群喽罗,以林恒远为首,吓的是两股战战,跑都忘了。

陆檀再一次将萧战压在身下,一手钳着他,一手扫了林恒远一行人一圈,道:“谢宣与本世子乃八拜之交,日后你们见着他最好躲着走,若他少了一根头发丝,我保证,你们每人能逃得了干系。”

第26章 入学(四)

一场闹剧以陆檀成功震慑全场结束,事后,谢宣与他道谢,准备自己回去上些药,免得明日李恒与李之源过来了担心,却被陆檀拉住。

“你就这么回去了?”

“不知陆兄还有何赐教?”谢宣反问。

陆檀将手搭在谢宣肩膀,道:“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告上一状。”

于是两人又去了胡夫子那里,谢宣只管站在一边,其余声泪俱下的表演全由陆檀完成。夫子本就喜欢谢宣,此时又恰巧看了谢宣今日的答卷,深感欣慰,再加上谢宣脸上的铁证,当场便决定修书一封,送到梓君侯府,上面细细描述了萧战在书院的所作所为,希望梓君侯能对萧战严加管教。临走时,夫子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软膏,让谢宣不要吝啬,多抹一些。

从夫子住处出来,陆檀跟着谢宣直接回了厢房。

“打今儿起,你怕是要在书院出名了,不出一月,你肯定能上榜,怎么样,跟我结拜不亏吧?”陆檀话多,这事儿谢宣已经习惯了。

“能与世子结交,在下荣幸之至。”谢宣找了铜镜出来,小心翼翼倒出药膏往淤青上抹,只敷衍地答了陆檀一句。

陆檀只一笑:“哎呀呀,叫什么世子那么生疏,还是陆兄听着亲切些。对了,今日书院休假你为何不回去?难不成是因为我被夫子留堂,你这样为兄很感动啊。”

谢宣擦好药收了铜镜,道:“明日小源要来入学测验,我等他。”

第二日谢宣寅时三刻便起了,书院卯时开门,他想早点儿见到李之源。今日休息在书院便不用穿院服,谢宣特意换上了前两月李夫人带着去做的薄衫,李之源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出门前,拿出铜镜再三查看过自己面上的淤青几乎是看不出了,才安心去书院门口等着了。

卯时一到,院门大开,外头等着的是几列马车纵队,书院规矩,入学测验只许学生进门,于是就能看见一个个半高的小孩子从马车上跳下来,肩上背个小书包,里头装着自己的笔墨镇纸,手中拿着测验的号牌,那是他们进入书院的凭证。

八个护院成两列在书院门口排开,谢宣也顾不上人群拥挤,就站在两列护院的中间,倚门而望。一个不是,两个不是,许多个过去了,还不是,谢宣抚额,这小子大约是睡过头了。谢宣站在门口等到卯时二刻,才看到了李家的马车,顿时来了精神。

李恒先下车,站稳了才把李之源抱下来,李之源揉揉眼睛,手里拽了个小包袱。谢宣没再干站着等他们进来,而是直接跑了出去。李之源睡眼惺忪,一看到谢宣顿时眼睛发亮,咧开嘴叫了声:“哥哥。”

那日天气并不太好,倒春寒的最后两日,只见乌云生四野,黑雾锁长空,更有疾风相助,冷风从衣领,袖口直往人身体里钻,偶尔再来点儿绵绵细雨,即使出门前收拾的再规整,在风雨中站了半个时辰的谢宣身上也是粘腻带着股寒气的。而李之源一声“哥哥”则如春风一缕吹化了谢宣的心。

谢宣没忍住,走过去,微微蹲了点,抱住李之源,心想:甚好,甚好。

“是不是等久了?头发都浸湿了。今日出门本是很早的,走了一会儿这小子非要吵着回去给你带安麽麽做的糯米糕。”李恒看着谢宣浑身散发的湿气,心中有愧。

谢宣已经站了起来,李之源就把手中的包袱举到了他面前:“安麽麽一大早起来做的,可新鲜了,哥哥你试试,我捂着过来的,还是热的。”

谢宣强忍了再次抱住李之源的冲动,从他手中接过小包袱,果然还是温热的,顺道牵了李之源的手,对李恒说:“时候不早了,侄儿先带着小源入书院,麻烦李伯伯在外等着。”

李恒带着殷切的希望,看着两个小孩儿手牵手往书院走的场景,难掩心头喜悦之情,自觉李之源果然是差了个哥哥,这样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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