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宪之微笑,道:“也不是哪家的公子,不知谢兄是否知晓苏万岭苏大人。”
谢宣瞪眼做惊奇状:“当然知道,苏大人年纪轻轻,才高八斗,当年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如今刚入内阁,成了内阁最年轻的大臣。难不成竟是苏大人?如此谢某真是有幸。”
“正是苏大人。”陶宪之道,“苏大人如今虽初入内阁,年资尚浅,但无论是文章学识,还是风格品性都是佼佼者,不出两年必定大有作为。只是如今苏大人手下正巧空了个门生的位置出来,前日里我与苏大人在宫中碰上,他还向我问起谢兄,我只说谢宣文章人品具佳,他便十分喜欢了,就是不知谢兄......”
谢宣上一世也得了甲子,不过那时并不如这一世般一番风顺,识得这么多贵人相助,当初夫子帮他引荐的是当朝秦阁老,内阁中的老臣,手下门生众多,确实都名声在外。但秦阁老这人面上熟读圣贤书,习孔孟之礼,背地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欺上瞒下的做派令人作呕。后因谢宣没钱没势,对他好一番打压,以至谢宣上一世的仕途走的当真是丝毫都不顺利。
而反观苏万岭,人才出众不说,表里如一是个实打实的君子,上衷君主,下事父母。若是能做他的门生,头两年许是会稍沉寂些,日后却定能风顺。陶宪之如今有意给他引荐苏万岭,估计也是有把握皇帝日后会更看重苏老,看来确实是诚心为他好。
谢宣心怀感激,应了陶宪之。两人吟诗作对,最后又约好了入苏万岭门下的时间才散了。等谢宣回到书院时,胡夫子果然问他是否需要他引荐去秦阁老门下,谢宣断然拒之,道自己已与苏万岭一见如故,已然入了苏老门下。
谢宣因被当朝大员收入门下,便有了理由出书院住。陆檀帮谢宣找了一处房子,离书院近,当时车马多,进城也方便,这样谢宣便能两头跑。不过因为李之源还是个小不点儿,不能出来住,谢宣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书院,大多时候,都还是回了书院与李之源同住。
再翻过一年,谢宣十五岁的春日,京中忽然大乱,当朝皇帝要收回兵权,并全权交与国丈萧远打理,众臣冒死相谏,最终以一位副将叛军被革除军籍收尾。将兵权全然收归萧家的事最终还是搁置下来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副将听闻是黎将军手下的爱将,听闻副将被撤职没几日,黎将军便渗染恶疾,一命呜呼。
陆檀带上谢宣与李之源去了黎府,这是谢宣与黎永第二次相见。当年那位风华绝代的少年英雄,在一身丧服的映衬下没有半点俊朗之姿,黎永目光呆楞,与每位宾客道谢,神色木然,让人心痛。而跪在他旁边的除了黎夫人与黎府上的二公子,便是当年他们在九曲江边从萧战手中救下来的那位小姐。他竟不知,机缘巧合,这两人竟结了亲。
谢宣三人走到灵堂前,为黎将军上了柱香,道:“节哀。”许是见到故人来了,黎永冷漠之色终于缓和了两分,对那小姐道:“别跪了,带着陆兄他们去后院坐坐,叙叙旧也好。”
那小姐跪直身子讲披风给黎永拢了拢,才起身带着三人出去了。
“三位请稍坐坐,奴让人送些热茶来。”
“多谢嫂嫂了。”陆檀带头坐下,向那小姐道了谢。
“今日看小姐已做妇人妆了,想来是入了黎家的门,我那兄弟瞒的紧,我竟今日才知道你们结了亲,还未请教嫂嫂大名。”
“奴本姓刘,江北人氏,说起来之前上京都省亲,幸得几位公子搭救,还未曾谢过,请几位公子受奴一拜。”刘小姐起身要行礼,被众人拦下。
“使不得,使不得,哪有嫂子向叔叔们行礼的。我们不过是好奇,你与黎兄?”
“奴回江北正碰上相公去往江北换防阅军,相公他英明神武,奴便芳心暗许,一来二去便定下了。这次回来,本就是为了商量婚事,谁曾想将军他前日回来突然恶疾,皇上也派了御医来看,都说这是不解之症,华陀在世也难保他无虞。我俩想着这病来的蹊跷,便妄图试试不寻常的法子,临时决定拜堂成亲,算是给将军冲喜。成亲之时将军确实看着精神好了,不过礼刚成,喝完我俩奉上的茶便吐了口血,过去了。”刘小姐此时已经满脸是泪,抓着手绢不停擦拭,“可怜了这一大家子人。”
三人无话,只能不停道:“节哀,节哀。”
转眼入夏,天气渐热,如今谢宣户头上也有些闲钱了,便大手一挥将靠近书院的那座宅子买了下来。这宅子虽在郊区,却好赖是京都边上,即使小了些,却花了整整一万两白银。陆檀见势笑他,“这宅子一买,去年一年可就白干了。”
谢宣笑说:“如今明德坊越做越大,只会更快赚回来。再说了,能让小源住的舒服,就是再白干一年也无所谓。书院里实在太热了,小源晚上总闹腾睡不好。”
陆檀只能无奈摇头:“你不说我倒以为这是你亲弟弟了。”
当天晚上李之源住进了谢宣的私宅里,不过谢宣只跟他说这宅子是赚了钱租的。这院儿周围都是树,遮阴,通风又好,再加上谢宣白日里托人去市场上买了些冰回来化在水中,放在通风口,猛然从外头进屋,还会觉得凉飕飕的。
李之源这两年长高了不少,身子抽条,整个人也成熟了些,除了那个小胖脸和还爱跟在谢宣身边的习性,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哥哥你听说了吗?皇上今日给太子赐婚了,你猜猜未来太子妃是谁?竟然是黎大哥的弟弟,黎府家的二公子,等黎公子出了三年的丧期就入宫为妃呢。可惜了那日去黎府的时候没能见着二公子,不然我也是见过太子妃的人了。”李之源穿着身棉麻做的短打躺在凉席上,头下枕着的正是前两年谢宣在他生辰时送他的玉枕,两只腿大剌剌伸出去。而谢宣此时正挽了袖子给他剪指甲。
“我在外头,自然知道。你整天在书院消息竟然这般灵通,怕是功课又没有做好,你小心着我闲下来考你功课,若是没考好,我便罚你。”谢宣嘴上说得很,嘴角却是含着笑。这么可爱的小少爷好不容易在自己身边长到这般大,莫说是罚了,说句重话自己都心疼半天。
李之源早就习惯了谢宣毫无意义的“惩罚”,笑道:“嘿嘿,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嘛。不过哥哥你就不奇怪么?”
“奇怪什么?太子纳妃,理当由皇上做主。”
“可是皇上偏偏给太子选了个男妃呀,这太子将来继位,那位可就是皇后了。男皇后,大齐多久都未出过一个男后了呀。莫说是男后了,现在就连男妻都少的很。好好的男子,谁不想赚个功名利禄然后抱得美人归呀,做了男妻,只能做个小县官,又有何用?”李之源的一只脚在谢宣手中,上半身则停不下来,抱着本街市上买的画本翻来覆去的看。
谢宣手上的动作就这么慢了下来,他带着调笑的语气问道:“小源也想早日考个功名然后娶个娇妻回来?”
李之源坐起身来,冲他笑笑:“我还小,还要再跟哥哥玩儿几年。可是哥哥年纪大了呀,等明年哥哥参加了春闱高中,这媒婆怕是要把我家门槛都踏破了。哥哥,你可知道你现在在《京都百家公子名录》里排第几么?”
谢宣没想到,他身边少了个陆檀,再次听到这“赫赫有名”的榜单,竟是从李之源嘴里。“你无事不看书,钻研那劳什子榜单做甚?”
李之源全当没听到,自顾自说着:“第三呢,哥哥,你排第三呢。只有陆大哥跟陶宪之排在你前头。人家评书上面还说了,你自带两分贵气,虽还未入仕,将来却一定会宏图大展,我觉得很有道理嘛。这两年你少入书院,可不知道书院都把你传成什么样子了,说你是福星,自从苏大人收了你做学生,一路顺风顺水。你可知道现在多少学子每次测验前还描一幅丹青,拜一拜你。”
“哪儿就那么神了,那你呢?你拜不拜?”谢宣问他。
“当然不拜。”李之源神气的很,“我天天能见着你,拜那破玩意儿做甚?他们画的一点儿也不好,我哥哥这么好看,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儿了呀。”
“那你觉得哥哥好吗?”谢宣试探着问道。
“当然好呀。论长相,哥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唯有潘安西门尚可比拟;论文章哥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大有孔孟再世之风采;再说了,他们都不知道哥哥还会做生意,这是我们的秘密,哥哥其实有的是钱,我都不带告诉他们的。”
谢宣被李之源逗的没忍住,哧哧笑着,帮李之源剪完指甲不久,两人便吵闹着睡下了。
三月后,北边祁州与蛮族相邻之地,发现蛮族人小规模滋扰百姓,当地百姓苦不堪言,万历帝派宁侯前去平乱,顺道换防,宁侯离开之前,万历帝收回了京都府兵的管制,由其亲自坐镇。
宁侯走了两月,明德坊生意越做越大,分店开了好几间,作坊也不断扩充人手,生意渐大,有些事情做起来,便是那些个掌柜的不方便的了,谢宣便从幕后走到了前台,一举以另一种身份跃入众人的视线中。李之源那日随意一句话,倒成了真,刚满十六的谢宣,还未参加春闱,前来说亲的媒人就踏破了李家的大门。好在他们都不知晓谢宣在京郊的那处私宅,谢宣才能带着李之源躲个清静。
“哎呀呀,谢老弟,你最近可是好威风呀。你可知那《京都百家公子名录》竟然为你换了一次榜单,你这大老板身份一爆出来,多少少女都放弃了陶宪之,选了你。你看看,如今你与我就差了一票,我倒真是要谢谢那位心地善良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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