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谢宣料想到应该是大理寺的人回来了,便让武甲先行退下,武甲便翻身从窗边一跃而出。果不其然,武甲翻出去不久,谢宣先前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
“回禀大人,没找到人,只在房屋不远处找到几支断箭,跟方才偷袭大人的一样,想必是贼人留下的。”领头的跪在地上,双手奉上断箭。
“行了,带上尸首回大理寺。”谢宣接过断箭捏在手中,一甩衣袖走在了前头。
这几日因为景文昊让黎永暗中分管了军中事务,暗中盯着梓君侯一家,所以他并不在大理寺中,谢宣一回去,便让人送了个信过去,请他来一趟。
黎永马不停蹄赶过来也已经有些晚了。“今日在布防,梓君侯的人这几日频频跟逸王联系,估摸着快要动手了,不知道确切的时候,皇上走之前曾提过说要给皇后庆贺生辰,于礼法有些不合,不过总归是个好时机。怎么,今日突然让人送信给我,可是大理寺出了何事?”
“倒不是大理寺,是大祭司。”谢宣屏退了外头的看门人,自己带上了那扇门。“前些日子我们不是怀疑春晓下毒,今日武甲武乙回来禀报说寻到了些蛛丝马迹,原来那姑娘两年前曾经托人买过一处宅子。武乙一禀报我就带着人去了,结果竟然还是晚了一步。这事说来蹊跷,我们去的路上竟然遇到偷袭,就在半道上,像是知道我们会那个时候去,索性人不多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耽搁了时间,去的时候人刚刚断气。黎兄,你知道最奇怪的地方在哪儿,武乙说他与武甲一同查案,一问到这条线索,立即兵分两路,武甲去盯着春晓,武乙回来报告,可巧的是我们去的时候并未见着武甲的身影。后来他说当时有人放暗箭,将他引开了。”
“谢兄言下之意是两人有问题?”
“本来应当用人不疑,但是黎兄恕罪,暗子这东西我从前未接触过,不知内部如何,但此事我无法不多心。”谢宣说话时带了两分小心,毕竟眼下他在怀疑黎永的人。
黎永见谢宣如此紧张,自己反而松了口气,安慰他道:“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谢兄未曾体验过这种见不得人的日子各种内情自然不知,不过我可以肯定,谢兄,武甲和武乙绝对不会有叛变之心。这两人是从前就跟着父亲的,父亲过世多年,两人都未曾离散,时常去父亲陵前探望,这其中讲的是人情,想要策反这样的人不容易。况且,自你上任,这两人几乎日夜乔装打扮跟着,半步未离,就连休息也是颠倒着来,所以谢兄尽管放宽心。”
“黎兄如此说,我自然是信的,不过若真如黎兄所言,我恐怕大事不妙。”
“有何不妙?”
“来者知道在我去的途中埋伏,又能有办法引开武甲,想来是武甲武乙已经暴露。这一点我想了很久,或许这是个连环套,为的就是折断我等的羽翼。今日在半山腰,他们若是落重注,完全有可能杀了我,但他没有,我不知他是人手不够还是刻意为之,总之这两人怕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用了。”
“还是你心细,这话有理,如此干脆让两人明着做你的贴身护卫罢,总归这些天不太平。”黎永提议,谢宣附和两句,想着有道理,正准备应下,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打斗声,谢宣仔细一听,那声音竟是从地牢传来的。
“来人来人,都去地牢。”谢宣开了门,大叫着往地牢跑去。
黎永与谢宣跑到的时候只见两个刺客已被擒住,李之源铁门的锁明显被人斩断,李之源正缩在角落如受伤的小鹿。谢宣顾不得许多跑过去将人揽在怀中,而一旁被逼在中间的两个刺客趁机咬破了牙齿中的藏毒,等谢宣与黎永回过神来,两人已经毒发身亡。
“竟又是死士,黎兄,对方来者不善,看来京中愈发不太平了。不知黎兄那边准备的如何,明日我想写上封奏折送与皇上,皇后大寿乃天大喜事,理当举国同庆!”谢宣搂着李之源,两人都在抖,谢宣也分不清是李之源抖的更厉害,还是自己抖的更厉害,总之,他怕极了!
“都已打点妥当,祝寿只需最后准备,谢兄尽管上书。”黎永声音沉稳,像是给谢宣吃了颗定心丸。
不多时,监牢收拾好了,而这些谢宣已经无暇管理,趁着夜色,他让武甲武乙恢复身份,光明正大做了自己的护卫,就这么护着李之源,带着他出了大牢,回了谢府。
第66章 异动(七)
谢宣本以为重来一次他能保护好李之源让人不受一点儿委屈, 结果前几日人就入狱了,比上一世还不如。又想着只要这几日跟景文昊交代了就能将人接出来,把这小祖宗好好在家中供着, 好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如今倒好,他的折子还未来得及往景文昊那儿送, 李之源今晚就被吓到了,并且看着车上李之源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发抖, 他的心都在跟着打颤。
“小源, 别怕, 没事,我们回家了,没人能伤害你。”谢宣双手张开侧身将李之源紧紧拥在怀中, 把李之源的双手握在手中,一点点温暖他因恐惧而冰冻的掌心。见李之源不出声,他也不敢造次,怕把人拥的太紧, 只能悄悄松开一些,李之源却像是怕他走似得,死死扯住了他的衣袖, 如此谢宣便不敢再动,只是不断在他耳边轻声讲:“对不起......别怕......”
天色已晚,街上行人马车稀疏,不过谢宣仍然吩咐了车夫走慢些, 于是车内异常平稳。车帘都被放了下来,里头还备了两个大大的暖婆子,都被放在了李之源的身边,就是这样一番折腾下,李之源一颗心仍是惴惴不安。身体的抖动时强时弱,谢宣现在有些怕,他怕李之源抖,因为那说明小源的恐惧,又怕他不抖,太过压抑自己的心情于他无益。这份害怕终于在马车到达谢府门前的时候爆发了。
车帘子被人撩开,谢宣身子离开车坐,双手抓着李之源异常艰难地下车,然后慢慢将人牵出来。起初还好,李之源虽说身子有些抖,却仍然乖乖弯了腰往马车外走,结果一看到谢府的牌匾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动不动僵在马车上,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全都滴在了谢宣的手上,砸进了谢宣的心里。
谢宣怕极了,自重生起便没见着小孩儿哭过。一开始自己没能力保护他,让他受林家小子欺负的时候也未见过他掉泪,更别提这般失态的大哭了。他是心疼的不行了,很想好好安慰,又碍着李之源在车上,两人的位置始终不太方便,最后心一横,手上用力将李之源稍稍拉出来一些,再一把将人捞起,径直从车上抱了下来往府里走。
府中下人只知道这府上的主子有个心肝宝贝似的弟弟还不是亲生的,日日给捧在手心里,却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看到这样一幕。谢宣眉头紧锁,一手揽腰,一手抱腿,就以那般暧昧的姿势将自己的“弟弟”从马车上抱回了房中。就连李之源自己都有些震惊,他惊讶的甚至忘了委屈,被谢宣从车上抱下来那一刻,三魂不见了七魄,本能地双手搭上了谢宣的脖颈,让谢宣抱得轻松些,自己也安稳一些。反倒是谢宣,并未察觉这姿势有何不妥,只一心想着快点儿把人抱回去了,不能让人哭着在外头吹风,喝了冷风进去会伤风。
好不容易进了院子,伺候的下人眼尖,看着人过来便将房门大大地打开了,然后低头等在一旁,等到谢宣抱着李之源进去了又立马懂事地关上门,在外头候着。果然门刚一关上,谢宣就冲着外头嚷道:“让厨房的人起来,银耳莲子羹,燕窝粥,粳米粥,瘦肉粥,炉子全部烧起来,凡是顺滑好入口的,都让人尽快做些过来。去看看府中库房内还有什么宁神的材料,让人照着寻常人家的食补方子做上两个菜来,都打起精神,快一些。还有各式点心,瞧瞧府中还有没有,若是没有立马让人揣上银子去买新鲜的回来,最好是酥糯一些的东西,要甜,又甜又热的。算了,不用去看,直接去外头买,叫上车夫一起,回来的时候顺便去燕记买上碗热红豆沙元宵回来,元宵要无馅儿的,加银子让老板多放一勺桂花酱。”
门外人只管应道:“是是,小的立马去。”
谢宣小心翼翼将人放在床上,不知是不是震惊地太过,李之源早就没哭了,只是这几日没休息好,脸本来就有些浮肿,加上一哭,眼睛立马肿的不像样子了。谢宣看着李之源红红的鼻尖,水雾迷漫的眼睛,心疼不已,一手垫在他身后,将他身子微微抬起来一些,然后俯身下去,去吻李之源眼角的泪痕,再去吻他挂着泪珠颤抖的睫毛,由上往下一直到他因为紧张和害羞而死死咬住的嘴唇。一下一下轻柔无比,似是在亲吻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过了好久,李之源几乎快要背过气了,才微微推开谢宣,问他:“你总是在干这样危险的事吗?”
谢宣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乱了思路,一时语塞。
“大理寺的地牢关了足有二百多人,论身份,我并不尊贵,论罪行,最多是个失察之罪,除职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处罚。来人对大理寺地牢熟悉,那么多的牢房不去,偏偏选中了我这间。他本是让我跟他走的,说是案情复杂,是你让他带我先行逃命,我不肯。因为我信你,你说过会还我一个清白,我就等你。他要动手,好在换防的守卫今夜掉了家中钥匙回来取,才发现不妥,双方才打了起来。他提刀要挟我,那刀就架在我脖子上,我能感受到它的温度,冰凉,甚至能闻到一丝血腥味,想必上头曾经粘过鲜血。幸好有个守卫严明手快,绕到后方还用暗器打伤了他的手,我才得以逃脱。那个守卫我见过,他不是大理寺的人,就在出事前,他曾经跟着黎永大哥于夜色迷蒙之际来府中,我从你房前过,见到过他。”
谢宣一日没刮胡子,这会儿已经夜深,胡茬冒出来了。他半跪在床边的踏板上,用自己的下巴去蹭李之源的耳鬓跟额头,细心听着李之源的讲述,然后在他耳畔留下一串浅浅的吻,轻声道:“对不起,小源,是哥哥不好。”
李之源被他蹭的痒痒,几乎要忘记自己想说的话,努力镇定下来,唤他:“谢宣。”
“嗯,我在。”
“是从我们在状元楼遇见皇上那日开始的对吗?”
“是。”
“算起来月余了,难怪父亲升官你不意外,难怪你做状元像是探囊取物,难怪你一做官就有座大宅子,难怪......”
“难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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