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想邀功的将军如今看到令牌,即刻从马背上下来,跪到地上, 只听陆檀道:“瀛王英明,从未有过进犯大齐之心,今日你等罔顾国令,私自率军入境, 其罪当诛,现令尔等立即退回瀛国,再回郢都领罪。”
将军无奈,皇命却不敢不从,如今他只觉得幸运,好在方才自己思量了一阵没有率领军队向陆檀下手,否则,此刻瀛王令到,他都不知自己还是否该回去了。
几乎是将军带着人刚走,黎永便率军到了,黎永进府衙就见着众人凄惨的模样。“陆兄,谢兄,我来迟了。”
陆檀勉强一笑,道:“是挺迟了,所以收尾的事情便请黎兄做了,我与谢宣筋疲力竭。”
谢宣一手扶着李之源,头一回心悦诚服地点头,然后四人便走了,留下黎永收拾残局。说是残局,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景文昊以为要打仗,拨给了黎永两万人马,黎永带了三千轻骑先行,路上遇着洪水,好在顺利到了。至于康郡侯手下的人在康郡侯被流风斩首后便有脱掉军装四下逃窜的,无一例外被黎永的人抓了回来,守城大将叶飞也在其中。他被黎永逮到后,立即处死,悬尸城门,暴晒了几日以儆效尤。黎永行动迅速,不过五日该抓的已经抓了,该死的也一个没留,剩下的全部关押在府衙中,听凭谢宣处置。
谢宣好不容易过了两天清静日子又被拖进繁杂的公事中,要说还是怪康郡侯太不是东西,怪不得想造反,他一死各项深藏的秘密都渐渐浮出水面。原来这郢州城十分之三的产业都在他的名下,包括他们那晚去的歇雨阁。偷税漏税不说,他这市场比皇帝占的都多,自然舍不得丢弃。他一死,府中家眷全部流放,郢州再无康郡侯府,从前跟他有联系的那些人,这会儿为了保命都是卷上银子走了,一时间郢州城内乱了。各式商铺犹如一盘散沙,幸而谢宣也是个会做生意的,当即请了郢州城各个商会的老板们开大会,没日没夜商讨对策。他是这么着惯了,可怜那些商户的老板们,哪个家中不是良田百亩,腰缠万贯,只能跟着谢宣出谋划策。
好在事情进展顺利,一月之后郢州的商贸终于有回稳趋势,三月后这场风波才算彻底平静了下来。这段时间黎永就一直跟着四人,驻守在郢州。他来了没多久,剩下的大军便到了,他知道郢州防线已毁,干脆趁了这段时间重新筑起了一道防线,守城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如此也算是帮了谢宣跟陆檀一个大忙。
在四人到达郢州的第四个月,他们终于再度出发,这一回不再是带着精兵上路,而是黎永带着那五千轻骑陪着他们去了汴州。汴州本来就是依附着郢州过活的,现在东南三洲,只剩下他一洲,这郡侯岂敢造次,顺从得交出账本,又在那五千轻骑的威胁下,顺当地解散了自家的府兵。这么多事情加在一起只花了半月的时间,谢宣不禁感慨:这世道如今刀枪棍棒才是硬道理。
黎永公务在身,到底不能陪他们多走,汴州的案子刚办妥他便留下二百人给谢宣,自己率领剩下的人走了。
黎永走了,谢宣才敢去找陆檀。
“今日最后一日修整,你不好好陪着小源,找我做甚?”陆檀正在看什么消息,谢宣进来他也不避忌,仍然看着。
谢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摸摸头道:“陆兄,你虽只走了四年,我却觉得你我之间错过了许多,我发现自己已经不了解你了,你我之间好像有了一层隔膜,不再似从前那般......”
“等等,等等,谢大爷,求求您了,你不过是想问我瀛国的事何必绕这么大的弯?流风还在里头,让他听到了指不定会怎么想,算我求你,行行好。”陆檀拦下了谢宣,他实在听不了这些。
“那还请陆兄明说,我的确是好奇,大齐的陆侯爷竟然是瀛国的国舅爷,这话谁能信,黎兄在的时候我不好说,这会你倒是跟我讲讲。”
“没什么讲的,我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倾国倾城,多才多艺,谁不喜欢。我带着她去了瀛国,被微服的瀛国王见到,便非她不娶了。”
“然后异国他乡你就让自己妹妹嫁了?”
“自然嫁了,那王我见过,又不是什么昏君,况且他为了娶我妹妹狠下了一番功夫,又是封郡主,又是求天意的,最重要的是他竟为了我妹妹修了国法,君王只能娶一任妻子不准有妃子,这样的令法你在哪朝皇帝身上见到过?他都做到这份上,我还不让妹妹嫁,我又不是脑子不好使。”
“就是这样?”谢宣显然不敢相信这事有他说的这般轻松。
“就是这样。”陆檀一脸真诚。
“即使如此,此事你还是跟皇上报备的好,况且毕竟瀛国的大军的确入了大齐境内,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有损国威。”
“你放心,这事瀛王自然会有个交代。”陆檀道,“瀛国大使最近应该是捧着议和书到了,这事我大齐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
此事如此便算告一段落,一行人打点好行装再次上路,一路上无论李之源如何问谢宣他都不肯说这一次是去哪儿。直到十日后的一天,马车停下,谢宣轻轻拍醒了睡梦中的李之源,撩开车帘,看着沧州的牌匾道:“回家了。”
第130章 封相(二十二)
谢宣离开沧州已经九年了, 再见沧州的牌坊,心中百感交集。上一世他临死才看到父亲留下的文书,怨了父亲一世最后才发现自己竟是恨错了人, 他无比悔恨想回到父亲临死之前, 希望自己能再唤他一声,不过天不遂人愿, 虽然他重生了一次,可是他再睁眼的时候正是他父亲死的时候。再参加父亲的葬礼于他而言已经是一种馈赠, 所以他接连守了几晚, 以尽孝心。不过入京之后, 因着借住李恒家中,路途遥远,只能逢年过节时为自己父亲烧上两张纸钱。
这几月天气已经转凉, 李之源被帘子外头冷气一激,缩了缩脖子,牵着谢宣的手往他身上蹭。“之前你又不跟我说,我还以为到了京都, 不过真是很久没有回过沧州了。”李之源说话的模样就像是离家多时的老夫老妻。
“还记得这儿么?九年了,上次你来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不到我胸口。”谢宣摸摸李之源的脑袋, 然后将他的手抓紧,一同收入袖中。
“怎么不记得,我还去沧州街上吃过八宝鸭,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我们今晚去哪儿?回谢府么?”李之源当时还小, 根本不知道谢宣拿谢府换了一万两银子的事情。
“好好的这么些年,难为你竟然还记得沧州的八宝鸭,我们现在就去吃。不过今晚我们不去谢府,我随你父亲入京时跟二娘分家了,谢府是二娘跟我弟弟的。况且我们是来办正事的,自然要住沧州府府衙。”谢宣再次放下车帘,马车再次前行。
大队人马还是先去府衙安顿,如今的沧州知州正巧是黄千山黄老的儿子,两人寒暄一阵,谢宣婉拒了他要设宴的心意,自己带着李之源出门了。彼时天还没有全黑,谢宣让人准备了些东西,问李之源是否饿了,那人说还好,他便干脆牵着李之源乘马车去了不远处的山中。
李之源下车,看清这是何处后,嗔怪道:“要来这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换身衣服也好,这几日舟车劳顿,收拾的实在不妥帖。”
谢宣傻笑了两声,帮李之源拢了拢衣领,道:“不碍事,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公,况且你这般俊俏。父亲一向喜爱你,今日若是知道你做了他儿媳只怕笑活过来了。”
“不害臊,父亲面前怎么好意思说这些。”李之源憋红着脸走到谢宣父亲的墓前,然后回头看看谢宣,他正拿上了那个包袱走来,那里头装着的正是元宝蜡烛纸钱一类的东西。
谢宣点燃了红烛在坟前放好,又点上两柱香,分与李之源一炷,拉着他跪到了谢继的坟前。谢宣重重磕了几个头,道:“孩儿不孝,多年未曾返归,今日终于回乡还带回了儿媳让父亲见过,望父亲喜欢。”
李之源跟着谢宣叩首,然后小声嘀咕道:“不是说一直喜欢我么。”
谢宣无奈笑笑,拿了纸钱过来烧,边烧边说:“父亲您看着,这便是您的儿媳,这人模样是不是很熟,这是李恒李伯伯的儿子,您一直疼他的。当年您让李伯伯接我入京,他待我很好,他们全家未曾亏过我半分,最后还把儿子送给了我,多得您保佑。来,小源跟爹爹说说话。”
李之源似乎有些不惯,还是拿过一踏纸钱,道:“小,嗯,爹爹好。我是李之源,李府上的,不过如今已经是谢府的了,我与谢宣成亲一年有余了,他待我很好,爹爹放心,我待他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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