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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最盼望你父亲快快问斩的,恰恰是你最亲爱的公主婆婆,只要你父亲担下所有罪责,她便安然无忧,至于承诺给你父亲的保你一辈子幸福的事嘛,那是她儿子的事,儿子儿媳关系交恶一力休妻,她也是没法子的事好吗,即保住了你父亲用命貪来的千里良田,又不违诺的解决了你这么个大麻烦,你还在这里指望着公主全力救父,说你天真好呢还是傻好呢?”

灰衣男子拦住了焦燥的范燕儿,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能救你自己的父亲的,只有你自己,现在跟我去上京,还能见上你父亲一面,至于那时你们愚蠢的父女俩想死还是想活,随你们喜欢就好。”

看到范燕儿六神无主的样子,年轻男子转头看向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很是果断,一把拉起范燕儿的手,说“燕儿,我们跟他走,到上京见到姑父后再作打算。”

三人转过小径,从公主府后门急急而去。

穿过阴暗冰冷的大牢过道,范燕儿与表哥被年轻男子直接带到了范青的牢舍前,看到呵护自己如珍宝的父亲面容枯槁,了无生机的躺在一堆干草上,范燕儿泪如雨下,低声喃喃地喊了一声“父亲”。

范青抬起头来看到爱女突然出现在面前,眼睛瞬间明亮,踉跄着爬了过来,从铁栅栏里伸出干瘦的手,忙忙地替女儿拭泪。口中埋怨道“燕儿不在江陵公主府好好过日子,跑这里来做什么?”

范燕儿哭得更凶了,“父亲,没有什么好日子了,我那个丈夫大约会在父亲走后便要休了我。”

范青双目瞪圆“不可能,公主答应我要让你一辈子荣华富贵的。”

灰衣男子上前跪下,低声道“姑父若去,表妹性命都难保,还谈什么荣华富贵,姑父接触那对母子还少吗,她们哪是什么宽厚之人呢?”

范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望天“天要亡我范青啊。”

“天可没想着要亡你范青,是你自己非要亡你自己吧”,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走过来一个瘦削挺拔的红色身影,正是大理寺中丞刘文杰。

范青转了转眼珠子,没回头。

“范大人,你二十岁便出仕为官,从八品主簿做到四品知府,也是年轻有为,能力卓越,怎么一到儿女私事,便如此糊涂。范燕儿是你唯一的孩子,你若真心疼她,当好好替她找一个真心待她的良人,而不是托付给居心叵测之人,受尽冷落和欺侮,难道你要看着在你身败名裂死后,女儿被扫下堂成为弃妇吗?”

“事到如今,我能若何?”

“贪墨三百亩和贪墨八千亩,可关系到你的人头还在不在你的脖子上。令嫒若能检举,可有首告之功,当能全身而退。至于你心心念念的女儿的幸福,生死关头陪在身边不离不弃的,才是她终身可托付之人。”

范青朝灰衣男子看了过去,灰衣男子握住范燕儿的手,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范青回过头来,朝刘文杰苦笑了一下,说道“明天还请大人重新升堂审案吧。”

第二天一大早,救父心切的范燕儿便在表哥的陪同下,击响了大理寺门口的登闻鼓,检举自己的婆家上阳公主府私吞官地,要挟官员,为父喊冤。

范青案重新升堂开审,范青一改沉默如金的姿态,在堂上详详细细地把自己女儿如何痴恋公主之子,自己如何折节投靠,如何受公主威逼利诱,假造地册,侵吞土地的事一一道来,听得堂内众人恍若在听评书,心道说评书的讲的故事都没这个精彩。

因牵涉到皇族,刘文杰不敢大意,把案情原尾详细地写成了奏章,呈报给皇帝。

南书房内的宋炔在看到奏折上的那个名字时,一张愤怒的脸突然跳到脑海上来。那是自已的长姐,大楚的上阳公主。

上阳公主是先皇的第一个孩子,是先太后张氏的女儿,出生时朝阳初升,云霞灿烂,先皇大喜,大赦天下,合宫为长公主的出生庆祝了三天天夜。

童年的上阳是受尽宠爱的天胄皇女,美丽又骄傲地恣意生长到十二岁。

那一年,先太后张氏薨,孟氏被扶为先皇的皇后。在上阳眼里,是出身低贱的孟氏处处夺走了父皇对母后的宠爱,一步一心机地置母后于凄凉无助中抑郁而亡。也许是年幼的小女孩不懂得掩饰眼中的恨意,孟氏对这个宫中地位颇高有着先皇后高傲气质的长公主如芒刺在背,便耍了点手段,指了江陵一户外强中干的人家下嫁了过去。

长公主出嫁的时候,宋炔才是四岁大的娃娃,他只记得那只绞着帕子骨节发白的手和那张泪流满面的怒气冲冲的脸。

宋炔是能感到上阳公主对母后的恨和对自己的疏远,因为自己登基后,逢年过节都是有东酉赏赐给江陵公主府,但每次总是石沉大海,上阳公主从未谢恩,更不曾回过礼。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仇恨竟能让一个人改变如此,竟不顾身份到如此寡廉鲜耻。

他低沉地吩咐黄怡,“传朕旨意;着禁军三千,护送上阳公主回京。”

江陵,上阳公主坐在后花园里,一轮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次渐明亮的红光穿过高大的木瑾花的叶子,柔和地照在自己身上,她眯着眼睛抬头看向那轮骄朝阳,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穿着五彩锦衣,蹦蹦跳跳的明艳的少女。

母后在的时候,皇宫是自己的天堂,失去了母后的皇宫,是自己的地狱。

那个低贱的女人,踩着母后的肩膀上位,心思深沉而又狠毒果敢。在失去母后的多少个噩梦缠绕的午夜,她总觉得有一条毒蛇在阴暗处冷冷地盯着自已。她恨那个女人,她又怕那个女人,病榻上的父皇对那个女人莫名其妙的信任令自己更加抓狂,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条毒蛇长袖善舞,笑语晏晏地几句话便让父皇同意了自己远嫁江陵。

她哭了一路,她不在乎妆有多花,脸有多难看,毕竟,对一个空有一个南平候爵位的附马陈玉,她连见也不想见。她不记得婚礼的任何细节,只记得自己在新房里哭了整整一夜,陈玉在洞房外站了整整一夜。

再后来,陈玉在房外给自己吹了整整半年的箫。那绵长温和的箫音荡平了自己那无可安放的愤闷,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打发侍女把陈玉叫了过来。

陈玉跪倒在她的裙下,喃喃地说“陈平愿永远做公主的裙下之臣,愿为公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陈玉的这条命 ,属于公主。”

阳光变得刺眼,上阳公主却睁开了眼睛,她朝身边的侍女说“去请附马和公子来。”

看到温柔清雅的丈夫和玉树临风的儿子,上阳嘴角上扬,一丝满足的微笑转瞬即逝,她拉着两个男人的手坐下,柔声向陈玉道“附马,上阳这辈子,有两个人对我百依百顺,一个是我故去的母后,一个便是你。上阳此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连累你每天战战兢兢,没过一天安心日子,如有来世,上阳愿与附马萧瑟和鸣,无牵无挂,一起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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