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客栈说过了,晚上你一个人启棺”叶玄羽没有多余的解释,便留给叶无名一个冷漠的背影。
“师弟”还没来得及再问一句,叶无藏拍了他的肩头,幸灾乐祸的转身跟着叶玄羽离开。
“我……”
“节哀”叶无山也拍了一下。
“顺便”叶无之也跟着拍。
“我……”
“唉……”叶缘最后一个拍上他的肩膀。
几人纷纷离开,只剩下叶无名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他们几个还真的就这么走了……
不知哪里的鬼风嗖的刮了一声,叶无名全身不自觉的打了一阵哆嗦,寂静阴森的鬼境只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你们这群……禽兽!”想了半天,望着渐行渐远没有回头的殷墟弟子,叶无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但怕归怕,一想到这次启棺结束就可以离开殷墟,叶无名壮着胆子又开始安静的打坐入定。
红月慢慢的又开始笼罩,散下的红光映照出四周偶尔漂浮过的鬼魂身上。
没有了叶玄羽的叶无名并不是一无是处,他平日只是贪图玩耍,但基本功还算扎实,很快便可以看到到这些鬼魂。
何处传来的嘤嘤哭泣,唤着孩子乳名的年轻母亲坐在自己的坟头抚摸冰冷的墓碑,墓碑上刻着自己的名字,坟地里埋着自己的骨骸,轻轻用指尖划过,明明还在原地,却恍如隔世。
人活一生,有贪图享乐者,有辛苦奔波者,有生下便富贵荣华,有的到死也不过一张草席,有的撒手人寰转身便转世投胎,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然后再潇潇洒洒的重活一遍,有的却一定要强留一口怨气,为了没解开的结,没翻过来的案,没看够的人,和没剪短的红线,说到底,也无非就是一个执念。
叶无名四周仔细寻过,都没有看到江家女儿的身影,突然,从背后却传来一声悠长缥缈的声音。
“我家娘子呢……”远处飘来的男鬼一身书生打扮,两只眼睛却空洞无神,乌青的眼圈深深凹陷下去,头发披散在一侧,骨肉嶙峋,说是骷髅也不为过。
“道长,我家娘子呢……”
那书生见到叶无名丝毫不怕,直飘到他面前问,语气如同哀求一般“道长,可见过我家娘子……”
“你家娘子姓甚名谁?”叶无名问他。
“我家娘子叫柳浮萍,住在村东头铁铺隔壁……”空洞的眼睛看不出一丝感情,好似个盲人一般在叶无名面前漂浮“我死了以后……她过的好不好……”那男子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声音却嘶哑低沉如同嗜血一般重复着简单的话语“她过的好不好……”
叶无名刚到柳门镇几日,还未曾见过镇上几个人,尤其他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光顾着吃喝玩乐,根本没有留意镇上的人,哪知道他说的是谁,但这男鬼仿佛听不到答案便不能善罢甘休,一直不停地重复着“道长 ,我家娘子呢……”几遍问下来,男子的额头开始慢慢渗出血液,黑色的血顺着额头缓缓流下,流到本就脏兮兮的衣服上。可以看出,这是男子的死因,额头受到重创而死,那伤口却再也流不出鲜红的血液,黑色的浆血汩汩的冒,很快便染黑了他的半张脸,乌青枯瘦的身躯也都被黑色的血液沾染,然而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在叶无名面前飘荡着询问“我家娘子好不好……”
“道长可见过我家娘子……”
“还未见过”叶无名终究受不了面前的男鬼那苦苦哀求一般的语气“我明日帮你去看看”
如同得到了救赎一般,那男鬼头上的血冒的更加汹涌,他伸直一条胳膊朝村东的方向举指去“我家娘子在桥上等我呐……”
“村东的石锁桥,她日日站在那……”
“她在那等我呐……”
男子的声音如同在哀嚎,但脸上却还是没有表情,慢慢的,从他那深陷的眼窝中也流出黑色的血液,伸向村东方向的手转向叶无名“道长……我娘子在桥上等我呐……”鬼影渐渐飘远,越来越透明,直到消散不见。
第一缕晨光照在叶无名无奈的脸上,周围的鬼境渐远,薄雾尽散,这只是一片荒芜的坟地,孤零零的土坡,和冰凉的石碑而已,但那男鬼哭泣般的声音却久久不能消散。叶无名的脸并不比这些鬼魅好看几分,第一次,下了山的叶无名才体会到,原来他一直向往追求的平凡红尘,除了潇洒快活还有悲欢离合。
轻轻叹息,像极了叶玄羽。
下山回到柳门镇,早市已经陆续出摊,街道日复一日,或许百年前,或再过百年,人间还是这幅光景,并不会因为谁的出生或谁的死亡而改变什么。
但人间种种,只在一个“求”字。
做生意的求个生意兴隆,前线打仗的求个边疆安定,九五之尊求个国富民强,街边乞丐求个饱食终日。
人生纵有千百苦,到头来无非“求不得”。
走到卖糕点的小贩前,摸了摸钱袋里的钱,还剩几个铜板,买了一袋豆沙糕。想来冰冷的叶玄羽也有他的苦,叶无名未曾知,却也知道,说到底他也是个人,是人就有自己的苦,纵然他不愿说。摸了摸手里还热乎着的豆沙糕,希望着一抹甜能让这小小年纪就负担起殷墟大任的叶玄羽甜上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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